“你们人民艺术家啊，就是感情丰富，这是看着景致，又想起什么伤心事了吧？”沈伯业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陶斯甬身后，轻声说道。
陶斯甬略略侧过身去，抹了抹眼角，沉吟片刻，方才说道：“哪儿的话呢，这是高兴的，我都没想到过，这辈子还能亲自来这儿看一次夜景呢。”
沈伯业拖长了声音，慢慢悠悠说道：“不瞒你说，我也高兴呢。像我们这些工人，在工厂奉献了一辈子，平时忙的连孩子都顾不过来了，跟别提说看什么夜景了。这是我第一次，清清楚楚地看到，这住了一辈子的申城，究竟是什么模样呢。”
陶斯甬扯开嘴角略略笑了笑，却没有再多说什么。沈伯业默契地点了个头，人到老年，更多的是一份相互体谅的惺惺相惜。
跟着面包车回养老院以后，大家陆陆续续各自回屋去了。陶斯甬坐在屋里，觉得有些发闷。他轻轻触碰了下手臂，黏黏腻腻的，好像总也洗不干净的难受。
陶斯甬索性下楼去，来到后花园里静坐片刻。一旁进行到一半的工事，突兀地矗立在暗色中，只瞧得清楚形状，却看不清楚细节。
陶斯甬本就容易出汗，这会顺着汗腺的味道，蚊虫也跟着“嗡嗡”袭来。这些小东西一圈又一圈地绕着，倒是给这闷热的夜里徒添了不少动静。
初夏的蚊虫到底厉害，但凡逮着一块皮肤咬上一口，那就是片刻发痒的厉害，越抓越是红肿。
蛐蛐儿躲在菜地里欢叫着，知了不知道从哪个枝头应声唱着。还有时不时出来蹦跳两下的癞蛤蟆，这夏日的夜晚，真当热闹。
“是老陶么？”突然从菜地里站起一个人影，倒是把陶斯甬吓了一跳。
他觑起眼睛，借着路灯仔细瞧了，这才看清楚，原来是沈伯业。
“哟，老沈，你也没睡呢？”陶斯甬走近几步，就看到沈伯业的脚下放着一堆掘出的芋艿。
陶斯甬略略弯下腰，就看见那些芋艿大小不一地堆积在地上。看样子，个头大的斤把重量是有的。个头小的呢，倒是也有手腕的尺寸。
这些芋艿陶斯甬记得，是沈伯业的小女儿沈霏送过来的种，没想到这么快就收成了。这些芋艿眼色是带着些许红色的，夜色下看着好像还泛着些许淡淡的紫色色泽，只是浑身毛茸茸的，一点也没有好看的意思。
“我来搭把手吧。”陶斯甬笑着主动拣起地上的一把铲子。
沈伯业道：“亏得你不怕脏，总舍得进来淌这些混泥。”
陶斯甬一铲子下去，就把芋艿连着藤蔓和根一块扯起，沈伯业便帮着剪断。两个人一贯配合的很好，今晚也不例外。
“其实，这芋艿要种在山上的沙土里才好，咱们院子里的土也太肥了，养花还行，可是养芋艿啊，那就光长藤蔓了。”沈伯业一面说，一面拿了脚底下一个大山芋，“你看这个，别光看着个头唬人，其实里面全是空心的。这玩意，过去就是拿乡下去喂猪啊，那也是没人要的。”
陶斯甬捏了把芋艿，果然外头实在，捏下去却是空心塌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