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团已过陇西。
一路之上,孟焕时常恍惚,午夜时分,总是能听见李家那位老者对他的说的话语。
“生为秦人,此生皆为秦人,烙印不可除,血脉不可断!”
孟焕也没有拒绝。
但是他内心知道,自己好像并不排斥与这些俗话说的秦将之后,站在同一个阵营,面对时代的浪潮与暗流涌动。
明明以前看小说的时候,最讨厌的就是那些世家门阀。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可真当他有机会成为世家门阀时,好像又有一点……不一样的情绪。
这就是屠龙者终究成为新恶龙的感觉吗?
也许不是,至少孟焕自认为,自己和他们还是不一样。
星空浩渺,世界广阔!
都穿越了,怎么只看眼前的苟且,而忽视美好的诗与远方?
夜色漫漫,借着点点烛光,孟焕又取出自己绘制的那卷不确定是否正确的世界地图,开始细瞄对比起来。
“我终究不是秦人,也不是世家门人,我就是我,孟焕,脱离于时代的游子。”
“或许你们觉得我应该与秦人绑定在一起,但我不一样!”
“世界那么大,我们的征途,还远未到达极限!”
火光映照着孟焕年轻稚嫩的脸庞,一双星眸在火焰的倒映下,显得有些闪闪发光。
未曾拒绝,在老者的眼中的或许就是一种默许,而在孟焕的眼中,却显得更加耐人寻味。
“唔~~”
“焕兄长,大晚上的你在嘀嘀咕咕什么呢?”
李陵,也就是李家长者送到孟焕身边,学习《尉缭子》的李家子弟。
对于其他事情,李家人或许还会质疑,可论及勇武和谋略,使团将军的名号已经随着休屠王的被俘,被好事者冠以……未来的名将。
在年仅十三岁的霍去病还在被刘彻、卫子夫当成亲外甥养在身边,名声未显之时。这样的丰功伟业,堪称前无古人。
李陵能跟在孟焕的身边,也算是李家对于孟焕的一种器重态度,一种关系捆绑。
也是借此告诉一些别有用心者,孟家子并非孤寡之人,陇西李家,可为其助长声势。
据说,弘农杨家也有动作,派遣得力子弟去长安与孟氏会面,而且原赤泉侯杨胤,也会为他提前在长安奔走。
照老者所言,如今李、杨、百里孟、西乞各秦贵遗族如今正是青年英杰的凋零期。
李广已逐渐苍老,杨胤也被罢爵,百里孟和西乞更是沦为了郿县的普通豪强大族,若是再无人独挑大梁,他们这些人,恐怕很快便会淡出朝堂,泯然众人矣。
而孟焕携天功归来,对他们而言也是一针强心剂,极大的缓解了这些人的焦虑。
“无事,你且先安睡吧,我还在考虑如何入宫奏对。”
原本孟焕对于李陵的感官并不好,毕竟汉武帝时期的名人他记不住几个,偏偏就有李陵这熊孩子。
这小子可不是什么善茬,性格倨傲,可以说和他叔父李广有过之而无不及,一张嘴得罪不少人,后来还和汉武帝怄气,导致身陷匈奴人包围,孤立无援被俘。
被俘不可怕,李广也曾被俘过,但是李大侠神功盖世,被俘后还能全须全尾的跑回来。
而李陵却在苦战时投降,被后世谩骂了整部汉史。
让本来就褒贬不一的叔父,跟着他一起,挨了不知道多少年,多少人的讥讽。
就连太史公说了几句求情的话,都被……
李家人,命好像都不太好!
孟焕看着重新睡去的李陵,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但愿这崽子在自己手里,能多多学得乖巧一点吧。
毕竟这小子未来以步兵打骑兵,能打出数倍于自己的战损,在战阵之道上,还是一个有悟性的人。
重新收拾好心情,孟焕也就准备沉沉睡去,毕竟……
白天总是有一些儒子与游侠围观,就像是动物园里看大熊猫一样,不是围着他叽叽喳喳的问个不停,就是对着马车里的休屠王各种拽文弄墨,在歌赋中宣扬大汉天威。
使团继续开拔!
出陇西之地,再途径汉阳、扶风,便是长安诸多县陵地界。
这一路上,玄甲入柜,刀枪入车,除却这些联军还保留着甲胄与兵刃,孟焕也是听进去了老者的劝说,让玄甲骑所有人,都换上了购置的汉服,以白身良家子的装扮,随着使团进发。
而在度过扶风,进入长安之时,运满辎重的使团终于慢慢悠悠的赶在夏种时节,来到了关中之地。
才刚刚入境,张骞就忍不住下马,跪倒在地上嚎啕大哭,不停的捧起地上泥土,用力亲吻这片故乡的大地。
“十年~~不,十一年啊!”
“我回来了,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我终于回来了!!!”
还未见到城池,驰道两边已经得见郁郁葱葱,刚从地里抽穗的春小麦,一望无际,绿意如烟,
常年居住在西域的玄甲军看着这绿油油的大地,哪里见过如此广阔的田野,仿佛是要把这天地间都种满粮食。
此时他们纷纷望向孟焕。
难怪首领日思夜想归家之旅。
原来,是为了这样一片膏腴的土地,这样的人间仙境,确实值得他们为之抛头颅洒热血。
那些诸国联军们也是疯狂的叫喊着,吓得远处劳作的农人还以为是匈奴人南下,打到了这近幾之地。
待看到使团高挂的崭新旄节,他们才想起前不久传闻,那位孤身出身西域,创下不世之功的大汉使团,正在归程之旅。
不远处掀起沙尘,一支甲胄精良,风貌正盛的大汉骑军,穿戴着他们认为最得体的着装,来到使团身边。
为首之人扯开嗓子,雄浑的大声吼着:“羽林令陆恢,奉天子之命,前来护卫使团入城!”
羽林军!成立于汉武帝建元三年,与期门军俱为成立时间最久的皇帝禁卫军。
由各郡县精挑细选良家子,弓马娴熟之士二千五百余,拱卫皇城。
孟焕忍不住对着这支骑军上下大量着,看着这些矫健的骑士不由得发出赞叹。
“国之羽翼,如林之盛!”
“大汉羽林军,不愧是拱卫天子的禁军,名不虚传。”
唐柿看起来有些不爽,小声嘟囔着:“嘁,这些人还不知道有没有经历过战阵,兄长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孟焕回头忍不住又是一个暴栗,凶狠的眼神让唐柿嘟起了嘴,却也没敢再多加置喙。
陆恢面色稍芥,对着孟焕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然后看着还在感怀归乡之情的张骞,下马亲自搀扶,恭敬且轻柔在其耳边说道。
“大使还请收敛心神,此地距离西城门已不足二十里,我等需尽快启程。”
“正午时分,陛下将亲自在西城门外,迎接使团回归!”
“!!!”
张骞倏然一惊,忙不迭从地上爬起,从马车上重新拿起自己的旄节,换乘在高头大马之上。
“焕!快!让大家加速速度,尽快赶路!”
“快!陛下隆恩,我等万万不可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