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拜谢自在拿出昨日在观音庙里求来的护身符,长叹一口气。想起前些天若不是那条被拉上刑场的老黑狗叫唤了一声,让自己步子慢了这么一下,估计当天新闻报道的车祸死亡人数,又要加一个了。
真是人倒霉起来,喝口凉水都塞牙,哪哪都不顺。
要不是天已入秋,夜里风寒,今儿定要去山下小镇走走,吃一吃那巷子里摆了十多年的老张家秘制烧烤,就算是一个人也要整上二两的家酿泡酒。运气好的话,还可以和不远处蒜蓉小龙虾老板娘聊上两句,以解苦闷…看書菈
罢了罢了,反正也请假了,明天再吃也无妨。仔细想来,自己也是在此地摸爬滚打三年多,高考落榜就出来了,当初的年少轻狂也像是入秋的树叶随风散去。现在能一个月往家里寄点生活费,不在多少,反正家里也不指望自己来养活…
三年了,今年怎么着也得回去看看。
打开手机,锁屏壁纸是一张泛黄的纸符图,也不知道是哪位大师的作品,草草寥寥的水逆退散就收了家里老母亲的几百大洋,谢自在实在有些想笑。不过在老母亲一个又一个电话的轰炸下,还是按她讨来的说法,用上了。不过时间上差了半刻钟,倒也无所谓。反正自己长这么大,也没见过什么鬼神,全都是骗老人的假话而已。
晚上十点二十三分,这个点,隔壁那个神棍或许见周公了吧。来了三天,难得不被他打扰。闲来无事,谢自在也只能起身,望着不该存在21世纪的煤油灯,有一只飞蛾不知死活的围着灯绕。若非周围有灯罩,这家伙应该早就献身光明了吧。若是它命该如此,灯罩顶上那点小口也能要了它的这一生,倘若它当真这般不幸,那自己就睡觉吧,也省了起身灭灯的时间。
平静的小镇里,吹起了秋风,那摆了十多年的老张家秘制烧烤摊,今夜不营业,十年难遇。
山顶上,一个被猜测应该见了周公的邋遢汉子紧紧握住手里的半张破旧纸符,纸符上纹路弯弯曲曲,倒也看得出当归二字,却是不知上半截身在何处。
“虽知你有所不舍,也请原谅,家里一切都会安然无恙,除了你从未出现过…”
汉子抬头,远处大城市的灯照得天上的云也斑斓,“今儿个月可真圆呐…”
山头风大,吹起了汉子的破烂长衫,隐约见得穿在内里的青色道袍,干净如许,腰间一块残缺的玉佩,雕琢一条长了翅膀的鱼。
屋内,谢自在盯着灯和飞蛾,只觉得双眼酸痛,不由得用手揉了下,却听得什么东西扑打灯罩的声音。睁开眼后,无奈一笑,这玩意儿,生死有命啊。
躺在床上,点亮了屏幕,十点二十九,自己也有够无聊的,看了它作死了几分钟,最后它还是死了…
手机放在一边,谢自在翻了个身,睡吧,醒了又是全新的一天…
十点三十,被放下的手机自己亮屏,锁屏壁纸上的水逆退散慢慢扭曲,变成了半张符,符上落“业尽”二字,无比猩红…
山上,汉子手里符上“当归”二字亮起紫色光芒。把汉子的脸也照亮,那紧锁的眉头也看的明明白白。“半刻钟…应该无伤大雅吧…”
随后自嘲道,“是来此太久的缘故吗?居然连这个都会担忧。事尽天观,全权在命吧!”
“再见了,小洞天,我回来了!青州娘子们!”
天上天,电闪雷鸣,火花四起。一条半红半紫的闪电游蛇慢悠悠的,稳当当的落在谢自在睡的屋顶,无人知晓…
远在天边的谢家大院,正家族聚会的谢家老母,莫名掉泪。
这滴眼泪里,倒映着一个生命,从出生到成长的全过程,在泪滴所显示的生命到达十八岁这一天,泪滴砸到了地面,掀起了尘埃…
越来越多的水滴砸在青石板上,噼噼啪啪的声音诉说着天老爷的不愉悦,就好像在告诉这片天地,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里,它堆积了很多的不满。
一只青色木屐将青石板上的积水踩踏得飞溅,木屐的主人步履匆忙,匆匆而去。
“快点,若是耽误了夫人身子,你们通通提头来见!”
他身后,一群肩挎济世壶的郎中大夫,也急急忙忙的奔跑着,全然不在乎自己被这雨水打湿身子。
“老爷!来了来了,附近能来的大夫郎中全都叫来了…”
屋檐下,一个男子来回踱步,搓手顿脚,时不时往屋里打量,就好像自己可以看穿这该死的红木大门一样。
“快快快,赶紧的,我家夫人就拜托各位大夫了…”男子未有其他言语,急忙将浑身湿透,未得休息的一众大夫,推进了房里,然后自己朝里面看了一眼,却也只听得自家夫人传来的撕心哭喊,心里更急躁了。
“先祖保佑,一定护我妻儿平安!!”
若是不说,谁又知道这个沙场上纵横天下的无敌元帅谢竹楼,此刻这般稳不住心呢?
“果然是老来得子,万般器重!这谢家幼子,以后莫说在这武王城里,就算是这贞平王朝,也绝对是万众瞩目了。”
武王城,探星阁,今儿已是人满为患,但唯独这三楼雅间,空空荡荡。
少年人坐在床边,看着这久违的雨水,听着伺候茶水的贴身女仆为他传达今天的武王城大事。不知是想到什么,不由得面露惆怅。
“可是如今,有谁敢伸手,接住着个棘手的福源呢?京城那家,好巧不巧的,也是今儿问世。谢陈两家,这几百年的来来往往,可是越来越,如雨如雾了。”
“少爷这般说法也有道理,但是如今大泽北上,朝野众人不也只能看陈老爷和谢武王的脸色?这般机缘怎会是烫手山芋,为何又无人敢接?”
“因为…我猜的呀…”少年一把拉过美俏女仆,手指轻轻画过那诱人的双唇,“这趟西行,若不是有你,本少可不得无聊死了…”
随手一挥,窗户自闭。女仆双目带秋波,好生迷人。
“他们下他们的棋,我们,做我们的事儿,你觉得如何啊?”
谢自在做了一个梦,自己在梦里死了,杀死自己的是刚买了不久的手机。那玩意儿在自己浏览着新闻报道的时候,突然将自己的灵魂,是的就是把自己的灵魂吸了出来,那梦极为真实。他甚至能看到亲眼看到自己的身体,毫无生机的躺在那里。头顶一个类似于黑洞的东西不断吞噬着自己的灵魂…
是要交代在这里了吗?没有黑白无常?索命小鬼?死亡就是被所谓“黑洞”吞噬…
“痴儿快醒!”
谢自在努力抬头,是谁在喊?喊谁?头好昏!死亡不会带走感知吗?视野开始变模糊,看不清了,这是,又要死了吗?
光芒四射,小黑洞后面,是无尽的光芒世界…
谢自在,或是说他的灵魂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在这个无尽光芒世界里,他的体魄开始被蚕食,身体一点点被光芒同化,如同羽化飞升一般。
四肢,头,躯干…最后便就是一颗赤红的心,有一下没一下的挣扎颤动,原来灵魂也有心!
心脏不远处,慢慢飘过来一具尸体,双眸禁闭,四肢被赤金色铁链穿透,并牢牢锁住。脖子上也是一条刻满经文的链子,五条赤金长链延伸至光芒世界深处,不见尽头…尸体胸口,左右各插着两把长剑,一把通体漆黑,剑身一个白色扭曲的镇字图案;另一把通体雪白,若不是长剑穿过尸体的时候,带出的血迹,以及剑身一个黑色扭曲的封字图案,很难被发现。两把长剑穿过的胸膛上,都有几条类似裂纹的伤口,朝四周延伸…
尸体头部,眉心之间,插着一个金色铁杵,铁杵上隐约可见降字图案。
腹部,以肚脐为中心,一个太极阴阳鱼图案,缓慢而有规律的转动着。
这具尸体,朝着谢自在的心脏,缓缓飘去。
在尸体即将触及心脏之时,这边光芒世界里发生了巨变,好像被撕开了一个虚空口子,一点墨绿冲进了白茫茫的世界中,随后虚空口子瞬间合上,那一抹墨绿,朝着谢自在的心脏飞去…
“痴儿快醒!”……
贞平王朝,武王城
一匹战马踏着泥浆飞驰而来,漆黑冰冷的面具下,战马的双眼里武王城大门被迅速打开。战马背上绑着一个本该是白色的包裹,如今却被染成了红色。血水随着雨滴滑落到马背上,沿着马背朝地面落去。
“青鬃红背,一骑当关!”
青鬃驹回来了,然而马背上,空无一人!
但是武王城守城士兵,无一人去阻拦这匹战马。青鬃驹略过城门,扬泥而去。
“关闭城门!迅速召集城中卫队,武王府前集合!”守城将领养着飞驰而去的青鬃驹,眉头紧锁。
“夫长,已传令众将士!”
“你带两人,去往城东二公子府邸,务必让二公子去武王府一趟!”
士兵闻言,抬头看了眼平日里极为稳重的郭将军,千夫长,今日为何如此不安,而且,居然要去找二公子…
“莫要耽误!速去!”
“留两人看守城门,余下所有人,随我前往武王府!”
武王城长街,因为下雨,街上人影稀疏,但非是空无一人。顶着油纸伞,一个个看着这匹战马,在这空档的街上奔驰,虽有人不认识青鬃驹,但是也听过青鬃驹的赫赫威名。这是一匹立下过战功的名马,而它的主人,更是这贞平王朝一位大名鼎鼎的战神。只是,为何这青鬃驹,会出现在武王城呢?而且是孤身一马!
武王府
谢竹楼死死地握住双拳,听着屋内女人的嘶喊声,以及一个个进进出出,焦急的大夫,老婆子。即便是在死人堆里打滚,自己也从没有这般不安过。
谢家列祖列宗保佑,定要护我妻儿两全!
“老爷…”一个接生的老婆子手忙脚乱的冲出房门,一下子跪在谢竹楼的面前。
“老爷,对不起,我们…”随后,陆陆续续走出几个大夫,一个个面色阴沉,一言不发的跪下。
“都给我起来!赶紧进去照顾好我夫人!你们都出来了她怎么办!”谢竹楼此刻顾不得其他,率先冲进房中,便看见几个丫鬟端着血盆,直接跪了下来。
谢竹楼快步冲到床边,床上躺着的,是自己的第三任夫人。此刻却是满脸苍白,毫无生机。
“老爷…”夫人想要把手抬起来,却怎么也做不到,谢竹楼俯下身来,这个纵横沙场的一代名将,竟是不知为何,又红了眼。
“老爷,对不起了…”夫人忍着痛,“秋儿或许不能再陪…陪老爷吃饭了,老爷以后,多听听自若的话,不可累坏了身子。军中之事,多让部下分担…”夫人像是想到了什么,露出了个笑容,“以后若是老爷要去,去东海,定要带上我们的孩子…带孩子…看…”
“秋儿莫要乱说,你一定会没事的!”谢竹楼蹲在床边,紧紧握住夫人的手,曾几何时,她就是这样,陪着受伤的自己…
“快来人啊…”
夫人拉住要起身的谢竹楼,摇了摇头,“老爷,就让孩子陪你吧,你一定要,照顾好…我们的孩子!”
语落,夫人突然用力,将谢竹楼的抓得死死地,指甲都陷入了血肉中。
夫人的叫声将门外的接生婆,大夫都唤了进来。谢竹楼看着满脸痛苦的夫人,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她闭着眼,他看着她。
“出来了,出来了…”接生婆的一声出来了,落在屋里所有人的脑海中,而谢竹楼却没有任何一丝的高兴。
“是个公子!恭喜武王,恭喜夫人!”
本是应该高兴的话,却让谢竹楼清醒了过来,转头望了一眼这个道贺的婆姨,却是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那沙场上带下来的杀戮气息,瞬间让那婆姨如果坠入深渊版寒冷恐惧。竟是一下子就跪了下去,怀里的孩子险些摔落,谢竹楼一手接住孩子,抱在怀中。
这一幕让屋内所有人都止不住的害怕,纷纷跪在地上,祈求武王饶命!
“老爷,太…太好了,总算是,完成了…秋儿的一个…心愿!以后…以后就,让这个孩子,代替我,陪着老爷!我…我希望,他能够…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长大,要像老爷一样,做一个…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夫人断断续续的的说着,声音却是越来越小,那原本洁白的被褥上,慢慢绽放出,一朵血色的花,在这个阴雨绵绵的秋天,格外的刺眼。
一朵花开,一朵花谢。
没等谢竹楼有个缓冲的时间,马鸣嘶叫响彻武王府……
贞平王朝,开元四年。北凉侯起兵造反,三十万骑兵一路南下,已破鸿关,前线告急!皇城梁王造反,三万黑狼兵搅乱皇城秩序,贞平王朝内外忧患,朝野狼藉。
皇城陈家配合皇家禁军,勉强保住皇室人员。梁王狼子野心,勾结江湖绿林人士,围困皇城。
陈家长子,陈鉴生披甲执锐,座下青鬃驹。率十二精锐夜袭皇都西门,生死不明,青鬃驹绝尘而去,直奔武王城。
同年,武王谢竹楼三夫人为其生下一男婴,三夫人失血过多,回天无力。当天武王城点精兵七万,远去皇都。谢竹楼不曾参与自己三夫人的葬礼。
武王城交由二公子谢自在统领一切事宜,满城风雨,一人自在!
次夜,武王府陆续派出九队人马,离城而去。青鬃驹被饲养在武王府,长厢嘶。二公子谢自在解开缰绳,青鬃驹亦离去。
“山河棋盘,一城为子。好手段,好计量。”
谢自在合上羽扇,终究是上下有别,蝼蚁再多,也还是蝼蚁而已。
看了看手中的武王令,这次,他是真的孤注一掷了,还是当年谢竹楼!
贞平十年,战乱持续六年之久,一国山河千疮百孔,将士兵马死伤无数,最后以贞平皇室的胜利而告终。北凉侯被杀,梁王入狱,王朝山河内江湖绿林人士,受皇室监管。贞平皇室丢失东面临海处一城之地,名唤自由城。
贞平皇帝对此视若不见,在朝堂之上,商讨山河修补整顿一事。此后,贞平王朝军权,紧紧握在皇室手中,武王谢竹楼,兵权移交,告老还乡。
谢竹楼在谢自在的陪同下,带着六岁的谢无忧,祭奠三夫人。……
十万大山,一处山水青秀的小镇。梯田交错,鱼肥麦俊,烟火清明,家禽温顺。这里许是远离了战乱是非,老少悠然,男女自在,耕织有条,怡然自乐。
小镇不远处有一条小瀑布,错落数十丈。瀑布下有一小潭,水深清澈,鱼虾可见,潭底奇石怪草,尤为奇妙。
正午时分,骄阳似火。小镇男人早早将家里的牛牵到河流下游,自己则跑到这上游水潭,泡水冲凉,好不自在。
也是因为潭深危险,小镇人给孩童特意挖了一处浅滩,供由他们戏耍。一个个赤身***的小屁孩戏水打闹,是不是有哭声穿出,偶尔会伴有男人的笑骂声,一切其乐融融。
瀑布山崖半腰,三个小男孩鬼鬼祟祟,一路偷偷摸摸,好似在商量着做一件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不时得意的笑出声来。
带头比较大的一男孩一巴掌拍到旁边人的头上,“小声点李狗蛋!你怕他们听不见吗?”
被打的小孩瘪嘴揉了揉脑袋,嘀咕道:“这么远他们能听到才有鬼嘞。”
“你是瞧不起那老头还是觉得你很厉害?前天我在小翠家院儿里悄悄和小翠说了句他的坏话,下午他就叫我去村口收拾稻田遗物,没把我给热死!”
“那就是刚好而已,就是老湛说的啥,对了,偶然,巧合!还有,你以后离小翠远点,我娘说她以后就是我老李家的儿媳妇,是我李吉祥的媳妇儿!”
啪,又是一巴掌。
“你丫的李狗蛋,可别逗我笑,万一被发现了全怪你!”
“你不懂,那叫指腹为婚,我听老湛说的,你懂个屁。”李吉祥微微抬头,笑得很是得意。
“老湛,他说的是真的?”小孩回头,看了眼不怎么说话的另一人。
被点名的小孩点了下头,“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就叫指腹为婚,他家和小翠家,等他们长大了就是一家人了。”
“回头我要问问,看我老汉儿有没有给我定一个媳妇儿!”
一路走,一路聊,三个孩子总算是到了一处巨石背后。
“到了,翻过去就能看到水池了。老湛,你确定咱们这么做能恶心那老头一阵子的吧?”
孩子点了点头,“确定,不仅能恶心他,还能恶心整个镇的人。”
“管他的,你不是说几天过后就没事儿了吗?就恶心他们几天就好了。反正我们都把水打回去了,够用几天了!”
三个孩子相视一笑,蹑手蹑脚的爬上巨石,看着下方的水池,准备使坏!
小镇上,一个老头正躺在太师椅上,在自家院里树荫下乘凉,嘴角莫名的翘了起来。
“我说预备,三个一起哈!”
“预备…靠,李狗蛋你咋就开始了?尿到我腿上了!”
“不是你说预备就开始了吗?还有我不是故意的,风大!”
啪…
习惯性的一巴掌,李吉祥没站住脚,脚下一滑,朝着山下落去。李吉祥反手一把就抓住了老湛,那个个头较大的见情况不对,双手拉住老湛的另一只手。结果三个人一起,滑下巨石,朝着崖底落去…两孩子大的叫谢如玉,小的叫湛远行。都是在约莫五年前,搬到这个小镇的。
每天早上,鸡鸣前都会看到两个孩子和任叔一起打拳练剑。而任叔也很任性,不以小镇上其他鸡鸣为标准,自己养了一只全身火红的公鸡,尤其懒惰,每天要到日中才会啼鸣二语。谢如玉和湛远行早就看这个火烧鸡不顺眼了,曾多次投料下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