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孩子大的叫谢如玉,小的叫湛远行。都是在约莫五年前,搬到这个小镇的。
每天早上,鸡鸣前都会看到两个孩子和任叔一起打拳练剑。而任叔也很任性,不以小镇上其他鸡鸣为标准,自己养了一只全身火红的公鸡,尤其懒惰,每天要到日中才会啼鸣二语。谢如玉和湛远行早就看这个火烧鸡不顺眼了,曾多次投料下套,想要与它“君子协议”一番,却不曾想这鸡警惕性极强,而且身手了得。几次三番,他俩愣是连根鸡毛都没碰着,自己却落得满身尘土,碰了一鼻子灰。最后还是这火烧鸡心里过意不去,叼了两根赤色的羽毛,在两人诧异的目光里,大气的放在二人面前,并潇洒离去。
那以后谢如玉和湛远行与那一只火烧鸡的恩恩怨怨,各种争斗就不曾停歇过。可即便是湛远行想尽了办法,都不能在那只鸡爪下,讨得半点便宜。
时值正午,谢如玉和湛远行在那只不识天时的火烧鸡的啼叫中,骂骂咧咧的结束了一上午的练拳习武。二人吃了那不知怎么烧出来的带有药味儿的午饭,便匆匆朝着外面跑去。
任叔看着他俩离开的背影,微微笑了笑,虽然顽皮了点,但是做事儿很认真,倒也让人省心。就是不知道这湛远行心里的小九九是与谁学的,一晃便是第七年了,可真快啊。
小镇偏远,往来人烟无几,这里的人除了躬耕农作,也有上山狩猎之时。小镇上的人,也是一个个身强体壮。虽不能说力拔山河,但是成年男子有一牛之力那是极为正常的,甚至说,某些没成年的孩子,就会有一牛之力,虽不多见,但也存在。
一如谢如玉,就是一个潜力巨大的孩子,在每日每夜的打拳习武之下,谢如玉七岁年纪,就能够搬磨盘,举大鼎。但是一起长大的湛远行,就相对弱了许多,甚至不如李吉祥厉害,这也让任叔他们几个人有些困扰,却也没有对湛远行有什么不满或刻意为难。一个人总会在某着方面不擅长甚至较为薄弱,但是相反他就会在另外的当面显得尤为突出。
谢如玉不像君子,湛远行未必侠客。但是这不影响两个孩子躺在坡头上,吹着风,瞎想未来,孩子的心性就是始终对未来充满期待。
“老湛,你说咱都搁这呆了五六年了,任老头啥时候带我们出去啊。”谢如玉两指发力,将手中的树叶朝着头顶的果子弹出,青绿色的小果被树叶切断,一半在树枝,一半入手里。
“我不知道,但是前几天,我看见任叔去了九爷家。”湛远行掂量手中的小石子,也打落了一个完整的小果,绿油油的。
“你不是想看狗蛋他家的万字经吗?去找他?”谢如玉一口吃掉手中一半的小果,酸涩的刺激让他不由得眉头紧锁。
湛远行想了想,却是摇了摇头,上次李吉祥被他老爸打的事儿还没忘呢。
“老湛,你喜欢阿兰不?”
湛远行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只是奈何两耳不听安排,变了色儿。
“你就装吧你!平时挺鸡贼的一个人,一看到阿兰,话都不会说,是个人都看的出来!”谢如玉伸长腿,晃悠着,“说实话,我也挺喜欢她,不过,我更喜欢她姐姐…”
湛远行坐直身子,满脸震惊的看着谢如玉,却发现这家伙说这话时候的那认真劲儿,实在是…可是阿兰她姐姐,嫁人了啊!
“除了她,还有九爷那老头他家里那个,我也喜欢…”
湛远行不说话,谢如玉指定是有点毛病…
“任老头说君子胸怀天下,小人志在眼前!我觉得我做的很对,现在我就志在眼前,等以后出去了,天下好看的女人,我都要去接纳,去了解,去喜欢她们!”谢如玉两眼发光,“听说外面的世界可大了,比一百个小镇加起来都大。我滴乖乖,那得是好多人,好多牛马,好多热闹的事儿!”
湛远行抱着头躺了下去,手里的小果举过头顶。谢如玉就是这样,能记住的东西一遍就记住,记不住的东西就算是打开他的头盖骨塞进去都没办法。他怎么能记得,任叔还说了句,女人祸国殃民呢?
可是阿兰这么可爱,怎么就祸国殃民呢?
还有就是“圣贤不念牡丹花,将军不离好战马”又是啥意思?
或许等以后就明白了吧,就像以后谢如玉就知道小人和君子的意思。
“老湛,你放心,以后出去了,老哥我罩着你!就像现在一样。”谢如玉笑得很真,实在不行,自己就带着老湛,给他找个女人,安个家。就像李狗蛋他家一样,真不错!
湛远行也笑了,笑着点了点头。
山间的风如同孩子的梦,忽远忽近,扑朔迷离。但是一路上总是鸟语花香,阳光明媚!
苏郡军将城,原武王城。六年前武王谢竹楼兵权移交告老还乡以后,朝廷将原武王城所在的朝山县改名为浮苏郡,武王城更名为军将城。皇室这一手让天下知谢竹楼不再是以前的谢武王,却又侧面认可原武王精兵强将的赫赫战功。
老城旧模样,却只是名非故名。
虽没有武王头衔,谢府依旧是这军将城甚至浮苏郡的大户人家。谢竹楼在城中开了家武馆,不曾公开宣传却也收得上千弟子。武馆任教的都是以前自己手里的强将,他们虽离开沙场,可授课育人,皆是点兵之势。
如此也惹得浮苏刺史频繁上门求茶借酒,但是看到这清一色的童子兵,浮苏刺史俞邱也只得傻笑掩饰。
这一日,俞邱也例行借酒,在谢府小酌了几杯,却是不胜酒力上了头,大大咧咧直言不讳,说这些私塾先生,五次三番给未来的小夫子说绿林山贼,剑客游侠,惹得一众学生心思全然不在圣贤书本,非要偷偷摸摸去读那些打打杀杀的所谓江湖故事,一个个叫嚣着不取功名也无妨,此生必为仗剑郎…
如今天下太平,却让后生少了些居安思危,齐家治国的伟大抱负。实乃师道不重山河事,误我家国好儿郎啊…
说到兴起处,俞邱也是左一口遥想当年郑军师,右一口功过三军勇。
陪同俞刺史吃饭的三个谢府人,身体板正,一言不发,最后在谢竹楼的搀扶劝告之下,约定择日再聚,一醉方休!三年了,今年怎么着也得回去看看。
打开手机,锁屏壁纸是一张泛黄的纸符图,也不知道是哪位大师的作品,草草寥寥的水逆退散就收了家里老母亲的几百大洋,谢自在实在有些想笑。不过在老母亲一个又一个电话的轰炸下,还是按她讨来的说法,用上了。不过时间上差了半刻钟,倒也无所谓。反正自己长这么大,也没见过什么鬼神,全都是骗老人的假话而已。
晚上十点二十三分,这个点,隔壁那个神棍或许见周公了吧。来了三天,难得不被他打扰。闲来无事,谢自在也只能起身,望着不该存在21世纪的煤油灯,有一只飞蛾不知死活的围着灯绕。若非周围有灯罩,这家伙应该早就献身光明了吧。若是它命该如此,灯罩顶上那点小口也能要了它的这一生,倘若它当真这般不幸,那自己就睡觉吧,也省了起身灭灯的时间。
平静的小镇里,吹起了秋风,那摆了十多年的老张家秘制烧烤摊,今夜不营业,十年难遇。
山顶上,一个被猜测应该见了周公的邋遢汉子紧紧握住手里的半张破旧纸符,纸符上纹路弯弯曲曲,倒也看得出当归二字,却是不知上半截身在何处。
“虽知你有所不舍,也请原谅,家里一切都会安然无恙,除了你从未出现过…”
汉子抬头,远处大城市的灯照得天上的云也斑斓,“今儿个月可真圆呐…”
山头风大,吹起了汉子的破烂长衫,隐约见得穿在内里的青色道袍,干净如许,腰间一块残缺的玉佩,雕琢一条长了翅膀的鱼。
屋内,谢自在盯着灯和飞蛾,只觉得双眼酸痛,不由得用手揉了下,却听得什么东西扑打灯罩的声音。睁开眼后,无奈一笑,这玩意儿,生死有命啊。
躺在床上,点亮了屏幕,十点二十九,自己也有够无聊的,看了它作死了几分钟,最后它还是死了…
手机放在一边,谢自在翻了个身,睡吧,醒了又是全新的一天…
十点三十,被放下的手机自己亮屏,锁屏壁纸上的水逆退散慢慢扭曲,变成了半张符,符上落“业尽”二字,无比猩红…
山上,汉子手里符上“当归”二字亮起紫色光芒。把汉子的脸也照亮,那紧锁的眉头也看的明明白白。“半刻钟…应该无伤大雅吧…”
随后自嘲道,“是来此太久的缘故吗?居然连这个都会担忧。事尽天观,全权在命吧!”
“再见了,小洞天,我回来了!青州娘子们!”
天上天,电闪雷鸣,火花四起。一条半红半紫的闪电游蛇慢悠悠的,稳当当的落在谢自在睡的屋顶,无人知晓…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