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骤然紧张起来，空气中凝结着一股至冷的气息，散发着死亡的味道。
周芸深知，在暗物质防护服被摧毁、防护光网几近失效的情况下，她和刘翰洋、肖航三人已经丧失了起码的防护能力，形势十分凶险。
且不说眼前的这50几个重装战斗机甲，就是刚刚交过手的“狂风”也会在顷刻间把他们消灭殆尽。
纵然能誓死一战，可最终的结果只能是飞蛾扑火般地消亡。
这样的反抗毫无意义。
“我刚才的意思并非不作为，如果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摆脱电磁漩涡的引力，为什么不坐享其成呢？”周芸说得很慢，她在应付的同时，脑子飞快地转动着。
刚才的说辞，只是权宜之计，她在想着解决方案。
“我们所在的这部分残骸没有任何动力，电磁漩涡的引力搅动会增加与其它残骸大面积相撞的几率。”中心控制系统说道，它的语气有点悲怆，停顿片刻后，又继续说道，“在此之前已经发生过严重的相撞事故，你现在所身处的残骸就是与另一块大残骸相撞后所剩的部分，之前的更大。”
显然，中心控制系统始终都没有放弃过拯救这部分残骸的努力，虽然上面的泰伯星人都已经全部死亡，但幸存的50多个残缺不全的机甲仍具有拯救的意义，包括它自己本身。
作为一种非生命形态存在的智能体，它们也有生存下去的强烈愿望，所以，当肖航提出帮它们摆脱电磁漩涡引力的“想法”时，它选择了相信并放弃了武力攻击，毕竟，生存才是它们所考虑的第一要素。
尽管肖航的说辞也是一种求生的本能。
当双方都面临着同一个更加强大的敌人，当双方都处在了生死存亡的时刻时，对抗的属性就会被急速弱化，合作似乎才是唯一的出路。
“我们会兑现承诺的，但你们的武力威慑无法让我们展开工作，我们需要诚意。”周芸说道。
10几秒后，50几个机甲放下了武器，那个暴躁的“狂风”又变得温和起来。
周芸轻舒了一口气，她扭头看向了刘翰洋，压低声音道：“有没有一种可能，用我们的运输飞行器将这个残骸拖离电磁漩涡的引力范围？”
“理论上是可行的，但尚不清楚运输飞行器所产生的力能否抵消电磁漩涡的引力，我无法精确计算出后者的引力数值。”刘翰洋回答道。
他环伺了一圈后，又接着说道：“还有一个重要因素就是这块残骸的质量，其大小也会抵消运输飞行器所施加的一部分力。”
她点了点头，在环顾一圈后将目光落到了那50几个残缺不全的机甲身上，他的目光也紧随而至，凝视片刻后，两人互相对望了一眼，一丝淡淡的笑容从两人的脸上浮现，他们似乎想到了一块。
5分钟后，运输飞行器缓缓地接近了飞行控制平台所在的这部分残骸，在释放了5根粗壮的绳索后牢牢地将其捕获了。
与此同时，49个泰伯星人的重装飞行战斗机甲也飞出了残骸，虽然它们大都缺胳膊少腿，但其动力装置并未损坏，它们均匀地分布在残骸的背面，与运输飞行器呈同一方向。
随着三股炽热的焰流从运输飞行器的三个引擎喷口中喷出，5根粗壮的钢索被绷直了，它们几乎被绷到了极限，可飞行控制平台那硕大的残骸体却纹丝不动。
突然，49道亮光在幽暗的太空中依次亮起，它们是49个重装飞行战斗机甲，其背部那长长的火光犹如49道流火的瀑布，绚烂而炽热。
随着49道推力凝聚成一股更加强大的前推力，飞行控制平台所在的这部分残骸在重装飞行战斗机甲们和运输飞行器的共同施力下缓缓地向前移动而去...
3分钟后，它终于摆脱了电磁漩涡的引力束缚，孤荡荡地出现在一片幽暗的星空中。
5道粗壮的钢索从残骸上脱落了，运输飞行器回收了它们并机动到了另一侧，49个重装飞行战斗机甲也相继返回了残骸。
“你们走吧，我们之间的战争结束了。”中心控制系统说道。
不等刘翰洋、周芸和肖航回答，只见50几个机甲向飞行控制平台内撤去，空中的那个“狂风”也变成了一条长长的带状，蜿蜒着向金属大门内飞去。
“等一下！”周芸上前一步，说道。
“我明白你的诉求。”金属大门内传来了中心控制系统的声音，它快速地闪动了几下后，继续说道，“刚才的拖拽消耗了你们运输飞行器约80%的能量，既然你们帮了我们，我们也必须有所表示，我已经命令两个机甲带着两块能量池为你们前去加注能量了。”
周芸向舷窗外看去，果然发现两道亮光正向运输飞行器缓慢地飞去...
“还有，关于能量池的匹配问题，两个机甲也会为你们解决的。”
“谢谢你，我们登舰的目的是为了寻求我们舰队被袭击的真相，当然也包括你们的舰队。”
“你说的是袭击我们的那个电磁漩涡？”
“是的，应该不止一个电磁漩涡，它们无差别地攻击了我们双方的舰队，我想知道它们是哪个文明所发射的武器？你们的舰队为什么会出现在我方远航舰队所在的星域？我方舰队是否还幸存？”
周芸一连串的反问，让中心控制系统陷入了沉默之中，那个代表它的、以圆球形态存在的超级电脑其表面的弧光停止了涌动，亮度也变得黯淡起来。
过了大约数分钟后，它的表面才重新涌动起了阵阵弧光，亮度也增加了不少。
“我们遭遇了宇宙间独立于生命体存在的自我意识体的攻击，用你们地球人的物理概念来解释就是玻尔兹曼大脑。”它的语气中透露着沉重和无奈。
“玻尔兹曼大脑！？”周芸惊愕道。
显然，她对中心控制系统所说的玻尔兹曼大脑知之甚少，一旁的肖航更是一头雾水，刘翰洋则若有所思，他似乎对其有所了解，但无法将其与足以摧毁两支舰队的电磁漩涡相联系。
“玻尔兹曼大脑是什么？”周芸追问道。
“是一种自我意识，一种广泛存在于宇宙空间中的、区别于生命体的另一种存在。”
中心控制系统的话点醒了刘翰洋，他想起了物理学家路德维希·玻尔兹曼所提出的一个观点：自我意识是一种低熵状态，如果已知的低熵态宇宙来自于熵的涨落，那么涨落中也会出现众多低熵的自我意识。
虽然宇宙的整个过程是一种熵增的状态，是从有序到无序直至发展成热寂，但在宇宙的整个生命历程中，它就像大海浪潮一样也会出现涨落，涨落中伴随着回流，就会在某处或者更多的某处出现低熵状态。
有观点认为，生命是一种逆熵的存在，如果它广泛分布于低熵状态的宇宙中，那么同样存在于低熵环境中的自我意识也会广泛分布在宇宙中。
两者或许并不存在关联，但都是一种外在的表现形式，只不过玻尔兹曼大脑是区别于生命体存在的另一种外在形式，在一定的时间尺度下，它们也会诞生、消亡，周而复始地存在于宇宙中。
“玻尔兹曼大脑是武器吗？”周芸问道。
“严格地说，它们并非武器，但对于擅自闯入它们领地的任何外来舰船，它们会视作是一种侵略行为，都会无情地予以消灭！”中心控制系统回答道。
三人静静地听着，他们注意到，中心控制系统用的是“它们”，而非“它”，是否预示着玻尔兹曼大脑并非只有一个，而是数个，或者更多？
它们彼此之间有什么联系，是独立的个体，还是一个聚合体？或者是数个聚合体？
“到目前为止，我们总共发现了三个电磁漩涡，它们与你所说的玻尔兹曼大脑有什么关系？还有，三个电磁漩涡之间又是什么关系？”肖航一口气连发两问，他似乎有点不耐烦了。
急于想探明真相的他，变得焦躁起来。
“电磁漩涡是玻尔兹曼大脑的外在表现形式，它由数万亿个独立的自我意识体组成，你可以将它们视作一个意识聚合体、某种社会形态，三个电磁漩涡就是三个独立的意识聚合体，彼此之间并不是隶属关系。”
“可否将它们看作是三种文明，或者是三个种族？”刘翰洋问道。
“可以这么认为，正如我前面所说，它们有着非常强烈的领地概念，对于擅自闯入领地的任何舰船都会发动攻击，在攻击时，数万亿个意识体会形成一股股强大的电磁效应，所蕴含的能量足以摧毁一切，但在实施攻击后，它们就会逐渐消亡，直至完全消失殆尽。”
三人有点费解，他们实在无法理解玻尔兹曼意识体的这种毁灭式的攻击，也许，这就是宇宙的神秘之处，一个他们无法完全理解的宇宙。
有关电磁漩涡的谜团解开了，中心控制系统又向三人解答了它所在的这艘泰伯星人星际战舰与另外5艘星际战舰飞离菲达星后所发生的一切。
原来，6艘泰伯星人星际战舰在全歼了斥候舰队后，又把攻击目标瞄向了远航舰队，在追击远航舰队的过程中误入了玻尔兹曼意识体所在的星域。
两方的舰队同时遭到了玻尔兹曼意识体的攻击，在损兵折将后，泰伯星人并没有善罢甘休，他们认为这只是一场意外，所遇到的只是一两个玻尔兹曼意识聚合体，殊不知，双方的舰队都进入了玻尔兹曼意识聚合体的群落之中。
双方面对的是数十个玻尔兹曼意识聚合体，覆灭也就不足为奇了。
“远航舰队呢，他们也全部覆灭了吗？”周芸急切地问道。
“你们地球人很英勇，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我检测到你们的远航舰队在遭到三个玻尔兹曼意识聚合体的联合攻击时，有6艘星际舰船所组成的3个诱饵梯队主动抵挡了攻击，它们成功地掩护了主力舰队撤离了这片星域。”
三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是他们最希望的结果，欣喜的同时也夹杂着哀伤和惋惜。
一架穿梭机从残骸内飞出了，它载着刘翰洋、周芸和肖航缓缓地飞向了停泊在深空之中的运输飞行器。
穿梭机里还有机甲XY2653的头颅和它那残缺不全的身体，三人并没有抛弃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