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萧景琰从宫中回来,苏箐变去找他,一进宁心阁就看到萧景琰正从一本书中誊写些什么。
“写什么呢?”苏箐问道。
“你看看,这本翔地记里到底有什么?”萧景琰把那本翔地记递给苏箐。
“怎么了?这不是苏哥哥的书么!有什么不妥吗?”苏箐接过翔地记,翻了翻。
“如果只是一本普通的游记,怎么会让苏先生紧张?怎么会让一向稳重的母亲失控?就连蒙挚也几次向我索要?”萧景琰道。
“你先去密道吧!我帮你看看!”苏箐把静妃送来的点心递给萧景琰,推着他进密道。
萧景琰进了密道后,苏箐便翻阅起那本翔地记。
一字一句读着那些批注,终于找到了那个让梅长苏紧张的原因——徐州溱潆府,溱潆二字减掉了两笔。
溱潆,那是母亲晋阳长公主的名字。
苏箐的双眼模糊起来,眼前浮现出那个雍容华贵、风华绝代的身影。
“清儿!你又和小殊去哪鬼混了?景琰都被你们带坏了!”
“林云卿!你老老实实地学规矩会怎么样?!”
“越贵妃娘娘,我家清儿再不好,也是本宫教出来的!不劳您越俎代庖!”
“林云卿!你要记住,你姓林!你的父帅是大梁的兵马元帅!你的身上流着大梁皇室和林氏的血脉!”
“母亲……”苏箐抚摸着梅长苏写的那两个字,落下眼泪。
“王妃……”绿萝试探着安慰道。
“没事!”苏箐擦了擦眼泪。
密室的门打开了,萧景琰从苏宅回来了。
“回来了!”苏箐道。
“嗯。”萧景琰应道,“这翔地记你发现了什么没有?”
苏箐心虚地将拿着的翔地记的手收紧了,她故作镇定地说道:“这翔地记我里里外外看了几遍,没发现有什么啊!”
“真的?”萧景琰接过翔地记问道。
“骗你干嘛!”苏箐嗔怪道。
但,苏箐在下一秒后别开了萧景琰的眼睛。
“殿下!圣旨到!”一小厮冲进来慌慌张张地说道。
“圣旨就圣旨呗!慌什么!靖王府又不是没接过圣旨!”苏箐看了小厮一眼说道。
“不是!这次传旨的是高公公!”
萧景琰与苏箐相视一眼,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皇七子萧景琰,淳厚仁孝,德礼兼备,恪忠英果,屡有宿功。特加封五珠冠,钦此。”
院中靖王府的人跪了一地,听者高湛宣读着圣旨。
“儿臣,谢父皇隆恩。”萧景琰道。
“多谢高公公。”萧景琰起身对高湛道。
“殿下,敕封亲王乃是重恩呐!殿下领旨后,须拟谢恩表呈交中书院。礼部以为殿下和王妃准备好了新品冠服,明日殿下必须穿戴新品冠服商超,接受陛下所赐的金印鉴册。之后先到宗庙行礼,再去正阳宫面见皇后娘娘,最后才能回到芷萝宫。记住,这礼仪归程切莫乱了次序!”高湛嘱咐道。
“多谢高公公指点!”萧景琰与苏箐行礼回谢道。
“这点钱还请您笑纳,就当是我请您喝茶了!”苏箐递上一袋碎银笑道。
“王妃客气了!”高战笑道,将那袋碎银不动声色地放入袖中。
送走高湛后,苏箐甩了甩胳膊,锤了锤脖子说道:“这规矩也忒多了些!真不知道礼部是怎么想的!”
“走吧!王妃殿下!”萧景琰无奈的笑了笑,向苏箐伸出了手。
苏箐拉着他的手,回紫竹轩。
第二日,萧景琰款款入殿。领印,谢恩,一套动作完成得行云流水。
梁帝笑得合不拢嘴,而誉王则满脸黑线。
“新的格局开始了,不是吗?”蔡荃与沈追耳语道。
苏宅内,誉王正向梅长苏发着火。
“是你说要顺应圣旨,不能刻意打压靖王!结果呢?他就这么一步一步不显山不露水地成了五珠亲王,再加两珠就能跟我并肩了!”誉王道。
“那苏某可要恭喜殿下了!”梅长苏道。
“景琰被封了亲王,你还要恭喜我妈?”誉王不解道。
“靖王被封了亲王,那就代表太子快被废了!殿下多年夙愿即将达成,难道不应该恭喜吗?”梅长苏道。
梅长苏接着说道:“皇上素来希望朝廷保持平衡,当年太子被册封之后,皇上便同时扶持殿下上位,以确保朝堂两方并立,相互制约。如今靖王上位,表明太子快要被抛弃了,皇上想要创建新的平衡局面,不是吗?”
“你的意思我明白,父皇的心思我也看得懂。但是我就是不甘心,这么多年的辛苦难道就值得到这么一个一无所有的局面?”誉王道。
“怎么会一无所有呢?殿下已经把太子扳倒了!他现在身居东宫,绝无东山再起的可能,废与不废,只差一个理由和一纸诏书而已。”梅长苏安慰道。
誉王站起来,说道:“可是我已经花了十年的时间去斗倒太子,难道还要再花下一个十年斗倒靖王吗?”
梅长苏似笑非笑,心道:你不会再有下一个十年了!
芷萝宫中
“我受封亲王以后,母亲在宫里的处境也必然与往日不同了!想必皇后……”萧景琰道。
“你不用担心我!我在宫中二十多年,是以自保。默默无闻,并非任人宰割,皇后娘娘会明白的!倒是小卿,你得对她格外小心!”静妃道。
“母亲聪慧,这一点,我倒是从未质疑过。至于小卿,请您放心!”萧景琰道。
“记得你说过,东宫被幽禁之时蒙大统领受了高公公的人情,建议你收服为己用。”静妃道。
“对。但是苏先生没有同意。他说,高湛一向明哲保身,贸然收服颇有风险。再说,将来若是局势明朗,以高公公一贯的行事就算不是我们的人,也是我们的人了。”萧景琰道。
静妃点点头,道:“苏先生还有第三层好意,你可明白?”
萧景琰思考了片刻,道:“母亲的意思是……”
“收服高公公固然有弊端,但其中的益处也非旁人能比。他之所以没有朝着这个方向谋划。最大的原因还是体念你罢了!”静妃道。
萧景琰点点头,道:“是啊!要收服高湛必然会将母亲和小卿卷进来,这是绝对不愿意做的事情。”
“你能领会到苏先生的用意,我就安心了!”静妃颇为欣慰地说道。
萧景琰看了静妃一眼,没有说话。
正阳宫内,誉王与皇后听着宫里的传言,越听越气。
誉王下定决心这次要和靖王拼个你死我活。
靖王府内,萧景琰与下属议着事,苏箐在一旁举着茶,有时也帮着记录一些要点。
誉王府中亦是如此紧张。
在私底下较着劲儿,也在朝廷上,梁帝面前较着劲儿。
萧景琰时常通过密道到苏宅去,两人一忙就是一天,总是忘记吃饭。苏箐便带着自己做的点心跟着一道去了,在那为他们作着过冬的棉衣。
宫中,皇后对静妃软硬兼施,当然也包括通常去请安的苏箐。
夜晚,靖王府内
“属下先行告退!”议事完毕后,大家都散了。
“嗯,”萧景琰应了一声。
“七哥,你可真行!你不想睡觉,人家还想呢!”苏箐坐在苏箐坐在萧景琰的身后为他捏着肩膀。
“你也早点睡吧!”萧景琰拍了拍苏箐的手,说道。
“不成!你得跟我一起睡!”苏箐佯装微怒道。
“好!”萧景琰回头看着苏箐说道。
目送走他的下属,萧景琰抻了抻胳膊。
“每天要处理的事情可真多!不知不觉天又黑了!殿下真辛苦!”列战英道。
“你们不也辛苦吗!以前,那里有这么多事情要做。”萧景琰道。
“乐视现在兄弟的心气可高了!不仅没人觉得累,个个还比以前更有精神了!”列战英说道。
“战英,你是府里除王妃外第一个知道我有夺嫡之念的人。我想到时你心里一定觉得我是疯了,只是没有说出来罢了。对吗?”萧景琰道。
“当时的情况确实不太可能。嗐,我也说不清楚。不过既然殿下决定的事情无论怎样我都会跟随的!”列战英道。
“我知道,所以我才会只告诉你一人。”萧景琰道,“说句实话,那个时候我自己心里也很茫然,没有信心。我还曾经特意去请教苏先生,问他,到底该怎样向身边的人显露出夺嫡之念,才不会吓到他们。”
“那苏哥哥怎么说?”苏箐问道。
“他说,不用刻意去说,等时候到了,他们自然就知道了。”萧景琰道。
“可是殿下,我觉得兄弟们,他们现在……”列战英道。
萧景琰点点头,道:“现在,也许就是苏先生说的,时候到了!”
列战英点点头表示赞同地“哦”了一声。
“我什么都没说,大家也有了默契。甚至是,就算我现在停下了脚步,兄弟们就会推着我往前走。”萧景琰站起来一边踱步一边说道。
“殿下这么一说,倒还真是!放在以前,兄弟们顶多抱怨抱怨军饷被克扣,冬天的棉衣太薄了。可现在兄弟们讨论的都是如何建立更有效的兵马集结制度。如何在地方推行新马政的实施。这跟以前真是太不一样了。”列战英道,“可是殿下,兄弟们……”
“我知道,就算我在朝堂上永远不得势,你们这些,曾经跟着我厮杀往来的旧部也会不离不弃。”萧景琰道。
“殿下明白就好!”列战英低下头说道。
“还有我,还有我!”苏箐高举起手臂说道。
“七哥,我会不离不弃的!”苏箐蹦到萧景琰的面前,笑着说道。
“哪都有你!”萧景琰笑着捏了捏苏箐的鼻子,说道。
“好了!睡觉!”苏箐拉着萧景琰就要往外走。
这时却突然进来一士兵,道:“殿下,户部尚书沈大人求见!”
“沈追?大晚上,他来干什么?”苏箐的面上有些不满地问道。
“老实待着!不许胡闹!”萧景琰拍了拍苏箐的手,说道。
苏箐不屑地撇了撇嘴。
列战英上前接过沈追的拜贴,递给萧景琰。
“沈大人夙夜前来,是有什么急事吗?”萧景琰道。
“霜降之后,各地上呈统计秋收的年表,昨日陆续到齐,今日汇总递交了内阁。这是我摘抄的,殿下请看。”沈追说着,递给萧景琰一张纸。
萧景琰展开纸,阅读了起来。
“这五个州,春夏时已经偏旱,入秋又遭遇了蝗灾。我根据各州的人口和灾情大致估算出户部需要拨付的赈灾银两,今日已经递交给陛下了。”沈追道。
“看来沈大人对赈灾事宜已有章程,那来找我是……”萧景琰表示不解。
沈追轻叹一口气,道:“以前一有赈灾事宜,陛下指派的主事之人不是誉王就是太子。他们把这个差事争到手之后,就当成一块肥肉大家切成块来分!可这五州百姓的命也是命啊!如果按照以往他们和各地官员的惯例行事,这批赈灾银两十分中能有三分落入灾民手中就已经算不错了!用不了多久,就会饿得遍野,饥民四散,甚至有暴乱之患!”
“真有这么严重?”萧景琰问道。
“殿下,您看。”沈追没有回答问题反而递给萧景琰另一张纸,“这是开文二十年太子主理烈州雷灾后的局面。”
萧景琰打开看了看。
“这是承平三年誉王负责秦南八州早灾后,巡抚写来的折子。”沈追又递给萧景琰一个圈起来的文书。
萧景琰又打开看了看。
“这折子还没有递到中书省写折子的人就死了。”沈追道。
“这是承平七年……”
“好了,沈大人!”萧景琰放下手中的文书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想让我做什么?”
沈追放下折子站起来,重新跪在萧景琰的面前,执着礼说道:“靖王殿下,我希望这次赈灾的主事之责,您无论如何都要去争一下!如果这差事在落入誉王之手,届时局面失控,他拿一顶暴民的帽子就可以骗住陛下。到时候,难道殿下您……您能够提枪上马去铲除这些暴民吗?”
“这不是争权,不是夺利。这是社稷之责呀!为今之计,只有依靠殿下了!”沈追说着,向萧景琰行了一礼。
“沈大人请起!”萧景琰站起来,想要扶起沈追,可沈追却仍然跪在地上。
萧景琰也跪在他面前,道:“沈大人知心,本王佩服!我答应沈大人,明日在陛下面前一定全力相争!”
沈追抬起头,望着萧景琰。
苏箐看到这一幕,心道:你俩搁这拜堂啊?拜吧拜吧!拜完赶紧睡觉!我现在只想睡觉!
萧景琰回到宁心阁时,苏箐坐在茶桌旁正拄着桌子,支着头,睡觉了。
萧景琰嬉笑着无奈地摇了摇头,将自己的外袍盖在苏箐的身上,将她打横抱起回了紫竹轩。
半夜,苏箐睁开眼睛一看自己实在紫竹轩就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悔恨不已。
苏箐轻手轻脚地翻下了床,披了件斗篷走出了紫竹轩,又去摇醒了兰夕月和绿萝,拉着她们一起去了库房。
萧景琰睡得正香时,翻了个身,发现身边空空如也,便翻下了床,一路去寻苏箐。
看到库房灯火通明,萧景琰心中惊异,进去后发现苏箐就在这里。
“银钱一共有多少?”苏箐拿着账本问道。
“统共七十五两银子,”兰夕月答道。
“才七十五两?”苏箐震惊,但还是把这个数字填了上去。
“金银玉器共有多少件?”苏箐问绿萝。
“金器十件,银器十五件,玉器七件。其他另有一些摆件五件,共有三十七件。”绿萝回答道。
苏箐摘下手上的玉镯,放到那堆玉器中。
“夕月,让映岚打探誉王的家底。”苏箐吩咐道。
“是!”兰夕月应道。
“好端端的,数这些做什么?”看了一会的萧景琰发问道。
苏箐被吓了一跳,支支吾吾半天,萧景琰摒退了兰夕月和绿萝,将她手中的笔和账本放到一边。
“我刚才,听到沈追跟你说的了!我……我怕誉……誉王跟你拼……私库。”苏箐说完,偷偷地看了萧景琰一眼。
萧景琰默然了,他将苏箐摘下的镯子重新戴在她的皓腕上。
“这是我当年给你的及竿之礼和聘礼,你得好好留着!”萧景琰道。
“及竿之礼我就收了,聘礼吗……我等着你用玉玺做聘礼呢!”苏箐转着玉镯说道。
“又胡说!”萧景琰嗔怪道。
“七哥,如果你真的争到赈灾主事,我拍誉王这次……会在你不在金陵这段时日动手。”苏箐说道。
“应该不会,放心我会尽快回来的!”萧景琰安慰道。
“你快睡觉吧!明日还要去上朝呢!”苏箐将萧景琰推倒了门口。
“一起睡!”萧景琰拉起苏箐的手回了紫竹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