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兰，阿姆斯特丹一座写字楼中，“达奇”坐在提前租借来的会议室里，眼神玩味的打量着面前的乔尔·格雷泽和艾德·伍德沃德。
他得承认，在他这近二十年的演艺生涯中，这一次扮演在有趣程度上，至少能排进前三。
虽然在今天这场持续了五个多小时的拉锯中，他所做的事情只有在合适的时间表达不满、偶尔对乔尔·格雷泽口出污言秽语、以及隔三差五用讨论艺术和文学的借口打断对方那个助理的思路，但这几个小时里，他亲眼看到了一名真正的亿万富翁，从自信满满，到怒不可遏，再到闷声不响，最终露出一副吃了苍蝇屎的表情的全过程。
他从没想到过，这种看上去应该住在巴别塔顶上的人，表情会这么生动。
乔尔坐在他的对面，捏着座椅扶手的右手微微颤抖，他觉得自己的脸颊在控制不住地抽动。
比起愤怒，他现在更感觉到不解和无助。
在这场漫长的谈判中，他觉得对方根本就不是为了赚钱来的，而是单纯的为了恶心自己。
一想起达奇提的那些无理要求，他就忍不住冲动，想对这个荷兰佬来一发美式居合！
今天早上，他一进会议室的门，就毫无理由的把股份售价直接提高到了2.2亿这么个耸人听闻的数字上。
这让之前费了好大劲才说服家中兄弟姐妹接受之前那份2亿镑报价的乔尔措手不及。
哪怕对全世界最富有的人而言，2000万镑也绝不是一笔随手就能掏出来的钱。
但乔尔别无选择，他只能尝试说服达奇，希望这个荷兰佬能够接受分期付款，或者以其他实物顶账的方式来支付。
但这个合理的要求，被达奇直接拒绝了。
不仅如此，他还要求2.2亿全部用现金支付，不接受任何形式的分期。
当时，乔尔的血压都升高了。
这已经不是正常人做生意的方式了，这个该死的荷兰佬，简直就像历史上那些放高利贷的犹太人前辈一样，就是做一锤子买卖，根本不考虑后续合作的可能性，只想着把客户连钱带命和着骨头都嚼碎了咽进肚子里！
更让他憋屈的是，自己没有拒绝的能力。
尤其是，当对方坐在自己对面，堂而皇之地接起另一位股份求购者的电话，开着扬声器商量报价的时候。
乔尔的心态彻底崩溃了。
该下地狱的荷兰佬！
他就是为了坑自己而来的！
在那通电话里，乔尔分明听到了，这个荷兰佬许给另一位买家的价格是1.6亿英镑，这甚至比他开给自己的第一份报价更低！
而且他还明确要求，不允许对方在10年之内出售股份给任何人。
这显然是一条专为针对格雷泽家族而设定的条款。
在“达奇”得意洋洋的宣布，自己准备接受那一份报价，并直接明说那边的买主就是曼联现在的股东，约翰·马涅之后，乔尔的冷汗瞬间打湿了衬衫。
约翰是曼联所有股东中最死硬的一个！
半年以来，格雷泽家族收购了绝大多数曼联股东的股份，但约翰·马涅是唯一一个直接拒绝了会谈的人。
他曾经非常明确的告诉乔尔，自己的股份绝不可能出售，他决不允许曼联落到美国人手上！
这让乔尔彻底失去了底气，因为一旦马涅买下这11％的股份，他将很容易将自己手中的股份总量提升到25％以上，那样一来，格雷泽家族的打算将全盘落空。
只要曼联无法退市，他们就无法全盘掌握曼联。
那样一来，他们从各路对冲基金那里拆借来的钱，就失去了抵押物——当时他们许诺的抵押物，是曼联的后续商业收入和老特拉福德球场！
考虑到那些贷款高到近乎翻倍的利息，这对格雷泽家族绝对是毁灭性打击。
连本带息十多亿英镑的负债，就算把格雷泽一家人都拆碎了卖出去，也不可能偿还得起！
更关键的问题是，格雷泽家族手上，已经快没有现金了，据乔尔所知，现在全家人能凑出来的现金，不会超过5000万镑。
要知道，在收购曼联股份的初期，他们就把全家几乎所有的现金流拿了出来，用2.4亿英镑，收购了曼联30％的股份，这才获取了后续从摩根大通借高利贷的资格，对曼联玩这场空手套白狼的把戏。
在那一刻，就连一直建议乔尔不要急着答应“达奇”的漫天要价，先拖一拖，等到对方露出真正的底价再做决定的艾德·伍德沃德也失去了冷静。
在收购曼联这件事情上，他和格雷泽家族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这不仅是因为乔尔·格雷泽许诺，在收购曼联后就将任命他做曼联的财务总监，更重要的是，格雷泽家族的多笔不合规的高息贷款，就是他批准放款的。
一旦格雷泽家族失去了还款能力，这笔烂账足够把他逼死！
艾德·伍德沃德一咬牙，向乔尔·格雷泽提出了一个建议：抵押曼联的卡灵顿训练基地以及球员的部分所有权，再借一笔！
在2005年，曼联队的总身价是2亿9300万英镑，如果格雷泽愿意签下书面合同，以所有球员的50％所有权为质押，他敢于再次违规，向格雷泽家族借出1.8亿英镑，补足收购的缺额！
乔尔沉默了许久，他明白艾德提出的这个建议，是让格雷泽家族喝毒药止渴。
一旦他答应下来，曼联作为一个商业体的价值，将大幅度缩水，在未来五到六年里，他们出售每一名球员，都等于在为摩根大通打工。
这样一来，将导致曼联的收入锐减，也将大幅度延缓格雷泽家族偿还那些贷款的时间。
更何况，这样一来他们身上的贷款，还会进一步增加，来到8亿英镑以上！
加上利息，总负债更是将来到恐怖的20亿英镑左右！
就算曼联的吸金能力冠绝世界体坛，想要连本带息还清这笔贷款，恐怕也得花25年！
乔尔·格雷泽沉默了近五分钟，拨通了他父亲的电话。
一通简单的电话后，他站起身来，面色凝重的在那份收购协议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从这一刻起，格雷泽家族掌握了曼联75％以上的股份，而乔尔·格雷泽，成为了曼联最大的股东。
他最终决定签字的原因很简单，在电话里，马尔科姆·格雷泽说了这么一句话：让曼联去死吧！只要它不会明天就死，那就不耽误我们赚钱！
将签字笔扔到桌上的那一刻，乔尔觉得自己的肩膀都轻了许多。
笑容再一次出现在了他的脸上，他站起身来，冲对面的“达奇”伸出了手，宣布交易正式达成的同时，问出了一个从头到尾，一直萦绕在他心头的问题：
“达奇先生，我不明白，为什么您如此坚决的要求，这笔交易的信息要在4月14日公布呢？”
“达奇”维持着自己的人设，他抽了一口烟，十分无礼的把烟雾喷在了乔尔的脸上，蔑笑道：“只是因为我愿意。”
其实，他也不清楚自己的雇主为什么要求自己提出这个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