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海平面上,一片帆影。
这是大明水师的官船,两广总督殷正茂从船舱里走出。
他拿出千里镜观察着渡口的一举一动,向身旁的师爷确认道:“刚才的声音是从这边发出来的?”
“是,几十里地外都听得这么清晰,还真猜不出来究竟是什么声音。”
殷正茂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眼睛紧紧盯着漆黑的海岸,口中喃喃:“恐怕是炮声。”
而此时,李澹正在新抢来的沙船上检查这个大宝贝,他摸着还散发出淡淡桐油味的桅杆,心中不禁欣喜。
要知道李澹老爹这个团伙发展至今,巅峰时期十七艘船,但却连一艘沙船都没有,突然得到两艘沙船,对上同规模的水匪基本上是降维式的碾压。
忽然,李二狗快步跑上来,朝李澹禀报:“义父,南边的海面上来了船队,乌泱泱看起来人还不少。”
李澹闻言也是一惊,立即到船边查看。
殷正茂通过千里镜看见自己的船队已被对方发现,便立即命人重新燃起火把,并且让人擂鼓以壮声势。
古时候打仗大多便是这样,打得好不如唬得好,谁都不知道谁底细,一不小心便被唬住,士气崩了也就没法打了。
眼见对面船队兀地点起火把,一连十来条船,擂鼓震天,包括李二狗在内的众多手下都开始慌乱起来,唯有李澹站于船头镇定自若。
他一眼便认出来对面是官府的船队,他瞄了眼脚边脑袋凹下去的黑虎阿福尸体,心里不慌,遂是对手下人大喝一声:
“诸位兄弟,不必惊慌,不过是官府的船队而已,我早就料到他们会来,且放他们上前来,我去会会他们!”
说完李澹叫过李二狗对他耳语几句,又让他将黑虎阿福的尸体放入一艘木筏,让其顺着洋流缓缓飘过去。
李二狗连连点头,拍着胸脯办事去了。
其余众人看向李澹,经历了刚才的事情,大伙对这位新老大有了全新的看法,亲眼见识了“小棉被”那恐怖的威力,似乎心中也不知不觉出现一丝底气。
……
而另一头,殷正茂站在船头显得有些诧异,因为对面的倭寇见到自己,不仅没有溃散,而且为首之人还亲自走到船头,甚至朝他这边挥手。
这等挑衅的行为直接气的殷正茂额头青筋暴起,一拳重重打在围栏上,口中大骂:
“此贼嚣张,欺我太甚,众将士听令,满帆前进,随本官尽诛倭贼!”
水师官船缓缓前行,殷正茂又唤来嗓门大的属下,命其上前喊话:
“对面倭寇听着,这里是两广总督殷大人,你们已经被四面包围,无路可逃了,快快放下兵器,束手就擒!”
李澹闻言不为所动,沉声道:“此乃对面虚张声势,兄弟们不要惊慌,吾儿上前来,替我回话。”
此时两船相隔还有足足两三百米,喊话这事儿,还是让便宜义子来干吧,他嗓门大。
李二狗听义父又喊他儿子,心中别提多开心,于是收起了手边的火折子,眉开眼笑就到李澹身前,清了清嗓子准备喊话,决定待会儿要好好表现一番。
李旦嘱咐道:“吾儿,你且替咱先给殷大人好好打个招呼吧。”
李二狗一听“打招呼”三字,回忆了下刚才李澹的嘱咐,立即懂了,向好义父竖起拇指。
他走到船头,深吸一口气,然后用出了连带他上辈子吃奶的劲儿,朝殷正茂喊道:
“姓殷的,我曰你先人!”
李二狗声音之宏大,不止是殷正茂那艘船,整个官府船队都把这句话听的真真切切。
更加尴尬的是,崖壁之内再次传来回音,而这次回音,更加清澈,更加持久。
于是,“曰你先人”、“你先人”、“先人”之声音在众人耳畔久久回荡。
殷正茂听了这话一时呆立原地,他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倭寇,随即暴跳如雷,从旁边官兵腰中抽出佩刀,一刀便削断一旁扶手,大怒道:
“竖子,我入他娘!弓箭手呢!快来人,给我放箭!”
可此时双方尚且相距两百多米,箭矢射出去只是软弱无力地落在李澹身前的海水中,溅起圈圈水花。
而此时的李澹也面色铁青,心想是不是自己刚刚说的话有什么问题,为什么李二狗会有这么精湛的理解。
“你虎啊?”
“义父谬赞,孩儿的表现如何?”
“我谢谢你。”
“嘿嘿,义父别忙着谢,俺还给那姓殷的准备了一份大礼!”
李澹先是表情一滞,随后推开李二狗冲到船边,只见那载着尸体的木筏上,还有一个突兀的“小棉被”。
李澹用不可置信的表情紧盯李二狗,而李二狗的表情仿佛在回答他:“没想到吧……”
确实没想到。
卧槽!
要是把殷正茂给炸死了,那大明朝廷可真跟他不死不休了!
于是,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这边身为倭寇头子的李澹突然边挥手,边大声嚷了起来。
而另一边,殷正茂看见有一木筏缓缓飘到近前,向旁师爷打听,方才知道木筏上的人别号黑虎阿福,是这附近的倭寇头子,随之也注意到木筏上,还有一个像是“小棉被”的东西。
“大人,你看,那倭寇头子好像还在喊话。”
“他在说什么?”
“好像是……快……跳……?”
殷正茂突然看到那“小棉被”上还跳动着的火星,猛地意识到了什么,于是拽起师爷嗖的一声便跃入海水里。
紧接着又是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海面上掀起滔天巨浪,为首的水师官船被爆炸带来的巨大冲击力直接轰飞出去,与后面的官船撞在一起,官兵们犹如倒豆子般跌入水中。
不远处栈桥上的李二狗,兴奋地高举双手,这一炸瞬间点燃了兄弟们的激情,一众人纷纷击掌相庆,他们被这群狗官兵欺负太久了,今天是真解气。
而李澹却神色阴沉,看着一帮兄弟还在那手舞足蹈,气不打一处来。
如果不是他拼了命的提醒殷正茂,此刻殷正茂恐怕是凶多吉少了,杀朝廷二品大员是个什么后果,他的悬赏恐怕马上要从一百两提升到一百万两。
殷正茂狼狈地钻出水面,脸上的惊恐毫不遮掩,他看着眼前的惨状,在水中开始扯着嗓子呼救:
“贼寇太强,快救本官上去,所有船调转船头,快撤!”
被救上船后,殷正茂瘫坐在甲板上,回想起刚才那骇人的威力,二十年行军生涯,还是头一次恐惧感在他心头如瘟疫般蔓延。
好一会儿他才缓过神来,与一旁灌了一肚子水的师爷说道:“回去以后,立即派人来查,这帮倭寇究竟是什么人,还有那个‘小棉被’,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谁能查出来,本官重重有赏!”
……
返回自己的驻地,所有人兴高采烈地搬运着战利品下船,唯有李澹眉头紧锁,一言不发地回了自己屋子。
众人不解,却又不敢去问,只觉得新老大实在太猛了,殷正茂何许人也,那可是两广总督,这等人物,新老大视之如草芥,见面就炸了他的船,非豪杰不可当也。
好奇者不少,一个小喽啰凑到李二狗身旁问道:“咱们这次收获颇丰,还赚了两条沙船,咋老大不见高兴呢?”
李二狗骂道:“你懂个屁,义父这叫喜怒不形于色,自古儒将皆是如此,看过《三国演义》没有啊!”
其实李二狗也没看过,只是听过说书先生说过。
众人竖起大拇指,皆是夸赞,知父莫若子,还是李二狗这个老大义子最懂老大心思。
李澹此时闷在房间里,思考着后续该如何办,遭了昨夜的事,他现在是被架在火上烤了,暂时必须避避风头,这个据点也留不住了,得赶紧开溜。
他仔细回忆,结合前世的华夏地图以及原主对周围海域的了解,脑中缓缓勾勒出一张大明的沿海地图,思索着潮州城附近孤悬海外适合做据点的岛屿。
突然,灵光一现,位于潮州东北方向,漳州南面就有一小岛,名为城洲岛,应该可以落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