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凌听到秦升的名字,心中蓦地一动,瞬间他似乎觉得自己捕捉到了一些他一直都未曾想明白的问题真相。
秦升......救李七檀的人,原来姓秦啊......
苏凌似乎明白了其中的关节,刚想开口相问,那淳庸却嚷道:“不可能,这不可能!秦升跟随李阐了十数年,他一家三口,早在李府三十三人的名册之中,监斩官员和行刑官员也都认得他,当日验明正身之时,不会错的......如果是他秦升一家任何一人替死,这人数便对不上,李七檀你当我不清楚么?”
李七檀冷笑一声道:“淳庸,你便方才不还说,你根本没有去过行刑场么?为何说的如此笃定呢?”
“我......我也是后来打听到的......”淳庸支支吾吾道。
“哼!”李七檀冷哼一声,叹了口气道:“我父亲起事当夜,秦升也后跟着去了,只是未曾跟随大队人马,待他到时,父亲已然就缚......无人注意躲在暗处的秦伯父,他趁机潜逃回了李府。这才将我从睡梦中叫醒......是秦伯父亲口告诉了我,父亲事败,我李府上下大难临头,想来那捉拿李府的人马不时便至.....现在这个消息还在封锁之中,沈济舟怕打草惊蛇,引起更大的变乱,等渤海稍安,五军各都督府里的人,皆会遭难的.....”
“我当时虽小,可是听到父亲被获遭擒,如何能罢休,当即取了腰刀,便要不顾一切的去救父亲,却被秦伯父死死的拉住,他说,五军都督近万兵马,仍不能奈何沈济舟,就凭我小小年纪,单枪匹马,现在冲出去,无异于送死!”
李七檀眼望苍穹,阳光洒在他的棱角分明的脸上,他却感觉不到一丝的温暖。
“秦伯父苦劝我,说我是李家唯一的血脉,无论如何他也要为我父亲保全这最后的骨血。他说他已经安排好了,只要我按他说的去做,定然能逃出渤海......我便要去叫醒旁边的樱娘,可秦伯父阻拦我,说樱娘毕竟是先太守之女,虽然韩氏不复,但以沈济舟的性格,他应该会对樱娘手下留情,樱娘定然性命无虞,再有,他救我逃走已然勉力而为,若带着樱娘,必然谁也走不了......”李七檀声音低缓道。
苏凌点点头道:“秦升不过一仆,却对沈济舟的性格了如指掌,从你的言语中看得出,那韩樱娘真就如他所说,被沈济舟假意开释,还优渥相待,以示他所谓的宽仁......”
李七檀点了点头道:“当时事情紧迫,又不知拿我人马何时会到,虽然我极力反对,不愿独自离开,可是我毕竟年岁尚小,加上樱娘被吵醒,听了这事之后,竟趁我不被,抽出我的腰刀,刀压在她的脖项之下,以死逼迫我逃走......我没有办法,只得答应。”
“只是,我们知道,以沈济舟赶尽杀绝的做法,他定人不会放过李家所有人,李家三十三口人吗,这个数目他是知晓的,若是我逃出去了,李家人被抓时,人数便会对不上,到时天下之大,我必然陷于沈济舟派出的追兵和魍魉司的杀手追捕之中,想要安全生存下去,谈何容易......可秦升伯父似乎早就想到了这点,他缓缓的朝门外招手,一阵脚步声响,我转头看去,看到了让我都难以置信的景象......”“你看到了什么?”苏凌蓦地问道。
不仅是他,所有人也都全神贯注的听着。
“我看到一对大约三十余岁的夫妻,分别牵着一个和我年岁相仿的男孩,从外面走了进来。令我惊讶非常的是,这男孩非但与我年岁相仿,那长相竟然与我有七八分相似......若不细看,或者不是对我十分熟悉的人,真的就混淆了......”李七檀说着,惨然一笑道:“很巧是吧......有的时候,事情真得就是如此,这或许便是命运使然吧......”
苏凌和所有人皆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苏凌叹道:“天可怜见啊......若非这个巧合,怕李七檀早死多时了......”
李七檀深深点了点头道:“或许老天觉得我李七檀此生要做的事情还未完成,不能随便就死了.....这才安排了这些吧......谁知道呢,天意难测罢了......”
“我惊疑之下,便问这是何人,秦升伯父这才告诉我,这对夫妻乃是他的堂弟和堂弟媳,从老家来看自己,昨日上午方到,只因当时正是兵变谋划的紧要时,秦升伯父并未惊动父亲和我......而那个跟我相像的小男孩,是他们的独子......名叫秦翎......”
苏凌闻言,不动声色的淡笑道:“秦翎......这个名字是真的好啊......接下来,便是李代桃僵,瞒天过海了吧,以假李七檀秦翎替死,而真正的李七檀便可以以秦翎的身份离开渤海......毕竟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活在世上,要容易很多......”
李七檀双目缓缓闭了起来,不住的叹息道:“七檀当时年幼,根本不知世事......若是知道一个无辜的生命,因我而死......我如何能做出偷生的选择呢......”
“不过,苏凌,你还是有一点说错了,我跟秦翎交换了身份之后,便被秦翎的父母趁着夜色带出了李府。但秦翎母亲,也就是我的义母戚氏,虽然明大义,舍了自己的孩子,可是母子连心,她如何肯就这样无声无息的离开这里......我义父秦起,也心中不舍,这才带了我和义母在郊外一处废弃的庙宇安置下来,然后他要回转渤海城中,探听消息......”
“我原想着沈济舟的兵马顷刻便至,可未曾想,不知为何,沈济舟本该迅雷之速,抓捕我们的兵马一直到第二天才姗姗来迟.......当时我就跟我的义父躲藏在李府外围观的人群之中。那个时候,我第一次见到了凶神恶煞的魍魉司司主......”
李七檀一横手中剑朝着牵晁一指道:“就是你......牵晁!你那时凶神恶煞的嘴脸,我到现在都记得清楚明白......”
牵晁冷哼一声道:“劳你记得这许多年,倒也辛苦......”
李七檀声音颤抖道:“我跟义父秦起躲在围观的人群众,看到李府三十余口人,男女老少,皆被缚踉踉跄跄而出,那些魍魉司的人犹如恶鬼,李家之人,时不时的还被他们拳打脚踢......呼喝辱骂......直到最后,我看到秦升叔父跟着那个代替我的秦翎缓缓的走在李家被缚队伍的最后面......”
“秦翎虽然害怕......但那双清澈的眼神......直到现在,每每夜深人静......总会出现在我的眼前......他的眼神会说话,他分明在告诉我,七檀哥哥......为我报仇!......不仅如此......我可以明显的感受到,那个一直攥着我的手的义父秦起,手上的力度更大了,他的呼吸也加重了许多......”
“以前我太小下,还不明白......现在我却是懂了,看着自己的骨肉,从他眼中消失,走向死亡,而他却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他要承受多大的痛苦啊!”
李七檀一脸凄哀,长叹不止。
“秦氏兄弟高义......蠢嘟嘟,你不惭愧么?”苏凌转头看向淳庸,嘲笑道。
“他们自己找死......愚人也,我才不做这等傻事,有何惭愧的!”淳庸瞪了一眼苏凌道。
李七檀似恍若未闻,眼中似带了些许嘲讽道:“原以为,我父被抓,那沈济舟必然雷厉风行,迅雷之速,掌控渤海,立即将有关人等皆下狱问罪......可他等到第二日才动手到我李府抓人,已然令人意外,而更为离谱的事情是,他抓拿受五军都督牵连之人,竟然用了七八......虽然加上我李府之人,有二百多人.....可是耗费七八日,这样的效率也实在太过低下了吧......”
苏凌点点头道:“不错......莫非这里面还出了什么意外不成?”
李七檀大笑不止道:“意外?呵呵,暂且称之为意外吧......原本这沈济舟想要即刻抓捕我们,可是或许苍天觉得他沈济舟实在作恶多端,便降下天罚......他的小儿子突然重病,病的几乎要一命呜呼......这沈济舟平素就对这小儿子言听计从,视如珍宝......如今见他小儿子命在旦夕,早已心乱如麻,根本顾不上眼前的渤海局势.....当时审正南等苦劝迟则生变,他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只说自己小儿如今沉疴缠身,命在须臾,自己如何有什么心情处理眼前事物呢?他也觉得是上天警示......甚至下了命令,沈家小公子病重,刀兵不祥,一切暂缓,等他小儿子病势好转,再处理不迟......”
苏凌闻言,顿时无语,半晌方道:“沈济舟如此儿戏!延误战机......此种人,竟也能做这五州之主如此多年?实在是不可思议......”
李七檀却冷笑道:“他虽荒唐......但我却还是要感谢他的荒唐,若不是因为此故,李府也不能有时间完成替死之事.......不仅如此,那沈济舟在此事上迁延了数日,才给了追随我父亲的五军都督英烈们最后的时间,他们的遗孤才能有转移生存的机会。如若不然,我身后这六百弟兄,如何能够在今日有机会杀贼报仇呢?当然这也是我后来才知道......据说,他小儿之病,幸有一名姓张的神医医治,才渐有好转......”
张......苏凌不动声色,他知道这个替沈济舟小儿瞧病的张姓神医,定是阿爷张神农,芷月曾跟他讲过,她曾随阿爷和她的父母前往渤海医治沈济舟的小儿子......到最后,芷月父母还因此事,被沈济舟追杀,双双毙命......
沈济舟,你欠的债实在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