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堂上时候,赵洛一就有一种万念俱灰的感觉,落入牢中之后,他更是觉得自己是违背了历史,因此才有了这般劫难。
他先前双目无神静默无声,看似是在思考什么,其实只是单纯的发呆而已。
那是一种任命的感觉,他即便穿越而来,也改变不了什么,即便他找到了粮种,也顺利种了出来,也依旧无法改变什么。
就像有些历史记载,这些高产作物,包括玉米在内,在北方某些县其实有过小范围种植,但最终要么因为产量并不高,最终没能推广开,这原因或许是种植方法,或许是种植时间不对,也或许是育种尚完成。
但无论什么原因,最终结果都一样,那就是功败垂成…
土豆连年种植,容易导致植株感染病毒,会减产甚至绝收,后世苏格兰大饥荒就是由此引发,他原本只是打算先用土豆过度,后转而种植病虫害较少且产量更大的红薯。
然而这一切戛然而止了,即便此刻他后院地窖里,堆满了红薯,两年的种植下来,他也结合书中描述,总结好了种植方法,也全都没用了。
直到这个老人出现,他又升起了一丝希望:既然来到这个时代一趟,知道了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情,那就该为这个时代做点什么…
圣母也好,圣人也罢,此时的赵洛一已然不在乎,他就这么一个朴素的想法,来了这个时代,就该为这个时代留下什么。
“格拉…”
铁链拖动的声音,赵洛一尽量抬高双手,说到:“老人家,快一点,这很不舒服,就在我棉袍里,去到我家之后,如果…我家人还在的话,让他们还在…让他们逃吧…”
两个狱卒提醒了一声就再次出去,老汉伸出苍老的手,从他怀里摸出几张纸,小心翼翼的叠好,泪眼昏花的说到:“东家,我会把消息传过去的…”
“如果我家里亦有变故发生,你拿不到新的粮种,那么你就想办法到洛阳外城,林家粮店去试着找找新粮种红薯…”赵洛一心中悲凉,死过一次的话对死亡没那么大恐惧,但他着实担忧家人,依依也好,赵三父女也好,连罗七都已经被他视作家人。
还有村里那些亲属,会被自己的罪名牵连吗?想到这里,他心乱如麻,心中悲意上涌难以自抑。
老汉朝赵洛一行礼,说了点什么,而后朝狱外走去,牢中再次陷入安静,但这安静只持续了短短十几息而已,狱外忽然一阵骚动,就听有数个脚步声忽然窜出,有大汉笑道:“老爷说的没错,这帮莲花教的贼子们,向来狡猾,这小贼子落入牢中,必然会有人前来狱中传递消息…”
“放开我!放开啊!”
老汉挣扎不断,却是被几个兵卒摁住,粗暴的撕扯他的衣服,很快翻出了几张纸来。
“果然不出所料。”
领头的士兵笑了一下,把那几张纸拿到油灯下,随意的看了两眼,说到:“奶奶的,真有密信,老爷真是神机妙算,可惜老子我不识字,也看不懂写了些什么。”
“队长,快给老爷送去吧,这可是大功一件呐!”
“你懂什么,这什么时辰了?老爷恐怕正搂着妾室睡得正香呢,这时候去,什么功劳都没了,这几张纸在我身上又跑不了,等明天天大亮了再说!”
“还给我啊!把那东西还我…东家托我办的事情,我怎能…你们这些人面兽心的畜生啊,怎能如此行事,怎能坑害东家这样的人…”
倒在地上的老汉强行挣扎着起身,还要去拉扯,顿时惹得那些士兵不快,领头的队长冷哼一声说到:“把他也关起来,这老东西肯定也是白莲教的,记得分开关押。你们两个,且不可对这白莲教贼子新生同情,做出什么傻事来。”
两个狱卒唯唯诺诺的说到:“是,一定一定…”
深夜里,是那样的宁静,没有什么杂音,赵洛一即便在狱中,也听到了全部,默默的闭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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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宜阳知县和师爷,早早的在县衙碰头,书房里两人正在仔细斟酌奏报,一字一句的推敲修改。
这奏报向来是个大学问,治下出了白莲教这种邪教,原本该是个大罪过的,但若是处理得当,奏报写的好的话,那就是个政绩,尤其是这报给上官和朝廷奏报,那更是得细心琢磨才行,否则功变成过可就砸了自己脚了。
“…天启七年七月…听闻密报有贼子传教于治下,以农圣之名传教数个乡镇…时有童谣传于民间乡里…经多方查证,有贼子年方十六,借高产新作物,勾结乡绅坑害百姓…借神鬼之名恐吓穷苦百姓…便于敛其财务…又遣人蹲守贼人村头,发现时有骑快马进出,马上之人皆为甚为悍勇…做实其勾结匪徒…于十月中旬定下计谋…邀其前往县衙讲学…贼子无甚防备…”
“然贼子凶顽异常,十余衙役齐上,方才将其压制带上枷锁…喝问其罪不得,于是动刑…”
两人深知此事的重要性,如果运作得当的话,升官提用不在话下,因此对于此事极为重视,于奏报当中言辞语句再三斟酌,且不时争辩几句,直至双方满意为止。
就在两人斟酌词句时候,时间悄然来到临近中午,这时外面忽然有兵卒前来报告,原本眉头皱起,但听到声音之后唤了进来,那时他们安排暗中监视贼子的人手。
“报!老爷神机妙算,昨夜果然又白莲贼子密入狱中,传递消息…幸而得老爷指点,吾等几人监守一夜,擒获白莲贼子老朽一人,搜出几封密信…”
一个身穿皮甲的壮汉走入屋内,用洪亮的声音说到,他身形高大看上去颇为威武,动作又干脆利落言语得当,引得书房当中两人欣然点头。
“把密信拿来。”李知县颇为满意的点点头,旁边师爷又恭维了两句。
几张折叠起来的纸拿在手上,李知县志得意满的看过去,然而下一秒却是有些错愕,旁边师爷见状一愣,也凑上去看,却发现纸上字写的很差,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上面的字都极为精简,精简到让人看了似是而非的地步,有些字认识,有些字似乎认识,有些字就像是只写了一半,甚至三分之一!
“这似乎是…简笔字?”旁边师爷也是眉头深皱。
李知县点点头,有点断续的念到:“土…豆种…植手…册…土豆…块…茎种植…”
两个脑袋凑过去,这‘密信’上写的东西让两人感到很是奇怪,通篇看下去,虽然因为字体有些磕磕绊绊,但上面所写的确是一篇内容详尽,但语句简洁通俗的种植方法,他们试图找出其中隐藏的‘密语’,但却一无所获。
不信邪,又翻看另一张纸,发现上面写的是另外一种作物的种植方法,无论怎么去看,真就是两篇内容详尽的种植手册,没有丝毫密语的痕迹。
“你先出去。”
李知县忽然收心,对穿着皮甲的壮汉说到,等到对方离开后,他和师爷忽然对视一眼,似乎是想要从对方眼中印证什么。
“这手册当中,时节气候温度描述详尽,除了产量描述有些匪夷所思之外,似乎并没有什么漏洞…”师爷斟酌着说到。
“老爷,不好了!”
有家丁快速跑了进来,李知县眉头一皱斥到:“成何体统!什么不好了。”
“老爷,城外来了数百村民,还有几个乡绅,说是要见您!”
李知县和师爷又对视一眼,心里皆是咯噔一下,两人设计抓捕赵洛一,计划还是很详尽的,在邀请他到县衙之后,甚至还派了人去对家里报平安,说是在县城讲学被留宿,过两日在回去,免得打草惊蛇。
他们就是想趁着这两天时间完成审讯,挖出对方教内骨干,还专门派人盯着牢房,防止对方把消息传出去,但为什么这才第二天就露馅了?几百人来到县城外,还有几个乡绅,这恐怕是昨天晚上就开始组织,今天一大早就来的吧?
事情,有些超出他们的预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