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晚青带着朱竹清离开城墙后,第一时间将周身的气息收敛起来,然后朝着魂兽园林的中央位置落去。
被孔晚青护在怀里的朱竹清只觉得周身都萦绕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她当然知道这血腥味是从哪里来的,也知道孔晚青是因为什么才受了这么重的伤。
但她不是辅助系魂师,也没有可以治疗伤势的魂技,只能心疼的看着孔晚青被血染红的白色衣袍。
然后小心翼翼地伸手碰了一下他的胸膛:“阿青……我是不是做错了?”
孔晚青面容平静而冷峻,既没有回答朱竹清的问题,也没有停顿半分。
没有得到回应朱竹清也不在意,自顾自的将自身魂力运到手掌上,贴着孔晚青的胸膛一点点将魂力渡给孔晚青。
这点微薄的魂力其实并不会对伤势的恢复起到什么效果,但少女的关心与担忧通过温热的掌心传递到孔晚青身上,总归能让他感受到片刻温暖。
同时,后知后觉的朱竹清也终于发现了孔晚青身上的异常。
——他的身体没有半点温度,隔着衣袍都觉得像冰一样寒冷。
朱竹清愣了一下,虽然潜意识觉得孔晚青很厉害不会有事,但心里还是不由自主的担忧起来:“阿青,你……你快停下,你身上的伤很严重,需要立刻治疗!”
“我没事。”孔晚青嗓音沙哑微弱,但却神奇的将朱竹清所有的不安都驱散了,一颗心也莫名安定下来。
“竹清,你……咳咳……”孔晚青想说什么,却没能说完就被上涌的血腥味儿打断,不住地咳嗽起来。
紧接着孔晚青整个人突然颤抖了一下,身后的羽翼虚幻了一瞬间,但随即又被他强行稳定下来。
时间要到了。
看来没办法直接离开魂兽园林的范围了。
孔晚青暗中叹了一口气,然后咬牙强撑着平稳落地。
只是落地的瞬间孔晚青脚下一踉跄,险些带着朱竹清一起摔倒在地。
朱竹清大惊,立刻扶住孔晚青:“阿青!阿青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阿青!”
“我……噗!”
然而,还不待孔晚青说些什么,张嘴吐出一口鲜血后,直接身体一软倒在了地上。
“……阿青,阿青?阿青!!!”
朱竹清被昏迷的孔晚青带得跟着踉跄了几步,顺势扶着他坐到地上以后,第一个反应就是去探他的呼吸和脉搏。
——没有脉搏,也没有呼吸。
“阿青……阿——”
朱竹清顿时就慌了神,想去叫醒孔晚青,又怕牵扯到他的伤口,想高声求救,又怕引来追捕他们的人。
她知道这个时候眼泪是最无用、最廉价的东西,所以她用手使劲地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另一只手虽仍在颤抖,但依旧死死地抓着孔晚青的手腕,孱弱的魂力顺着脉门流进他的经脉里。
——可惜,这些魂力进入孔晚青的身体后,便像石沉大海一般没了痕迹。
“呜——”
她已经很努力地控制自己了,但这眼泪就像自己有意识一般,任性的模糊了她的双眼,啪嗒啪嗒的掉个不停。
分明她此时一点都不想哭。
……
“嘶飒——”
听到蛇鸣,朱竹清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他们二人此时正在魂兽园林的核心区域。
这里到处都是百年千年的魂兽,危机四伏,十分危险。
于是她下意识转身防御,却只听见“噗呲”一声,就看到那条暗中偷袭的蛇形魂兽已经被什么东西从中间切成了两半。
那是道一闪而逝的红芒。
——是孔晚青的斩血符刀,她见过的。
朱竹清的心像是被人用力攥了一把似的难受起来,脑子里忽然冒出来一个念头。
阿青就算昏迷了,也在尽力保护着自己,而自己……
实在太没用了。
朱竹清低头看了一眼紧皱着眉头,似乎在忍受着什么痛苦的孔晚青,咬了咬牙。
不行。
这里太危险了,得赶紧带阿青离开这里!
只见她挣扎着站起身,然后用力将昏迷的孔晚青从地上拉起来,架在自己肩膀上。
孔晚青比朱竹清个头高一些,但朱竹清毕竟是魂师,虽步履瞒珊,但依旧安稳地带着孔晚青离开了此处,去寻找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暂时落脚。
……
他们的运气还不错,没走出去多远,就看到了一个能容纳三五个人的山洞。
说是山洞其实也不太恰当,应该说是一个被河流冲刷出来的石洞。
只是石洞里原本汹涌的河流减退后,变成了一条不足一尺的小溪以后,这才将那个石洞暴露出来。
朱竹清放下孔晚青,一个人先去探查过,确定洞里没有其他穴居魂兽和危险以后,才折返回去,扶起孔晚青躲进山洞里。
老实说,朱竹清自己都觉得十分意外。
她上次和府里的侍卫出来获取魂环的时候,小吴将军就和她讲了许多与魂兽和魂兽园林有关的知识,还简单教了她一些野外生存的法子。
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受伤以后必须立刻疗伤止血。
因为魂兽对血腥味极为敏感,一旦闻到血的味道,就会循着味道追过来,而一旦被大量魂兽包围,就万事休矣。
朱竹清所惊讶的,是她带着浑身是血的孔晚青走了这么远,除了最开始那条被符刀剖开的蛇形魂兽之外,竟然连一只魂兽都没遇到。
按理来说,孔晚青身上散发出去的血腥味这么重,应该极其吸引魂兽才对。
——不过没有遇袭,朱竹清还是暗中松了一口气。
她此时魂力实在不高,遇到魂兽自保都难,更别说保护毫无抵抗之力的孔晚青了。
……
扶着孔晚青在小溪旁躺好以后,朱竹清第一时间从储物魂导器里取出纱布和府医配置的特效金疮药。
只是……
当朱竹清揭开孔晚青身上那件几乎被血染成红色的道袍后,她突然愣住了。
——孔晚青胸膛上那道被长枪贯体的伤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了。
仔细检查过一遍他的身体后,朱竹清脑袋上冒出了一个问号。
为什么……阿青身上没有半点伤痕?
是的,不只是胸膛上,孔晚青全身上下每一处的皮肤都完好无损。
如果不是满身的血污尚在的话,朱竹清恐怕都会以为先前经历的一切都是她的幻觉。
为什么会这样?
嗯?
朱竹清视线忽然落在孔晚青的眉心上,脑袋上又冒出了新的问号。
阿青眉心那点羽状的红印先前不是消失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难道之前是我看错了?可是不应该啊。
……算了。
与其胡乱猜测,倒不如等阿青醒了以后问问他就知道了。
——阿青一定会醒过来的。
暗自给自己加油鼓劲以后的朱竹清收起那些没有用上的纱布和金疮药,重新拿了一块毛巾,一点点的擦去孔晚青身上的血迹。
——她也尝试过脱下孔晚青身上那件满是血污的道袍,给他换一件干净的衣服,但他这件看似宽松的道袍却怎么都脱不下来。
于是朱竹清只好放弃。
擦洗完毕后,朱竹清抱着膝盖坐在孔晚青的身边,后背靠在光滑的石壁上,眼里满是茫然。
她不过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姐,就算有跟着老师认真学习各类知识、就算她经历了很多同龄人不该经历的事,但她毕竟只是个八岁的小女孩。
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做什么,也不知道如今这种局面该怎么破解。
她甚至不敢去想‘要是孔晚青醒不过来了该怎么办’。
……
当山洞外面的天空逐渐暗下来时,一直抱着膝盖缩在原地的朱竹清终于动了,但却只是去小溪里取了一些水解渴。
因为自己渴了,朱竹清才恍然想起来孔晚青也是需要喝水的。
于是又用手捧着一汪溪水送到孔晚青的嘴边。
只可惜,溪水洒了一地,仅剩的几滴连沾湿孔晚青毫无血色的嘴唇都做不到。
她来回尝试了很多次,依旧一滴水都没能喂进孔晚青的嘴里。
……也许,是因为我太害怕了,手太抖了,所以才会喂不进去。
现在应该……对,应该先生火,生火以后就会好起来了。
朱竹清想到这里,胡乱抓了一把被溪水冲上岸的树枝堆在一起,然后又从储物魂导器中取出两块燧石,摸索着敲击取火。
只可惜,朱竹清敲得手都麻木了也没能点燃树枝,反倒起了一股呛人的浓烟。
——因为树枝是湿的,她也没有想到要去找引火用的枯草。
“呜……呜呜阿青对不起……我……我太没用了……”
喂不进水、点不燃火,这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甚至可以说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不知为什么,朱竹清就是觉得委屈,特别委屈。
只想把自己缩成一团大哭一场那种委屈。
夜里的森林安宁寂静,会发光的小虫在草丛里飞舞,不知名的虫兽低吟悠扬,按理说,这是一幅很唯美的画面。
但朱竹清此时又冷又饿又怕,只觉得整片森林都像是怪物的嘴巴,阴森又恐怖。
“呜……呜呜……”
……
终于,朱竹清哭累了,靠着石壁不知不觉睡着了。
等她惊醒过来时虽然依旧是黑夜,但却总觉得没有刚才那么害怕了。
探查过孔晚青的脉搏和呼吸后,她欣喜的发现,他此时的心跳虽然微弱,但好歹是有了。
就是不知为何体温还是这么低。
自己没有点燃火,阿青会不会觉得冷?
想到这里,朱竹清十分费力地把孔晚青从地上挪了起来,张开双手环抱着他,两个人相互依偎着靠在墙壁上。
“……没事的,阿青,我抱着你,你就不会冷啦。”
只是……阿青我好怕啊……
你快点醒过来好不好?
这一回,我肯定不会惹你不开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