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形之刃

坞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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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恐吓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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罐笼在黑暗中坠向地层深处,起初很慢,后来便越来越快。所有人都紧紧的抓着笼子上的铁栏杆,老矿工有节奏的吹起了口哨,似乎是在缓解这压抑的氛围,而刚下井的新矿工则大气都不敢出,恐惧使他们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上,听得见的只是老矿工有节奏的口哨声夹杂着新矿工紧张的喘息声以及周遭凹凸不平的井壁上哗哗的淌水声,才过了一分多钟,罐笼便慢慢的落在了井底,而紧张和黑暗似乎让在罐笼里的人没有了时间感,才不到百米的距离,似乎已经过了好久。井道就像一条时光隧道,罐笼便是时光机,载着矿工们来到了另外一个与世隔绝的新世界。

”胡老三怎么没下来?“刚出了罐笼,一名矿工用眼扫了一圈后便向周围的人问道。

”胡老三啊,听说是被矿长叫去了。“另一名矿工答道,胡老三作为矿上的矿工领队,矿长的很多指示都是通过胡老三传达。

矿工们一边聊天,一边顺着狭小的巷道继续往前走,很快便被带进了主巷道,沿着铁轨向没有尽头的远处走去,光线昏暗,只能靠各自头上的矿灯勉强照出脚下的路,地上尽是污水泥浆,一个不小心便可能摔倒,鼻尖能闻到不知什么地方传来的屎尿臭味。

”矿长不会是要给我们涨工资吧!“老矿工开起了玩笑,因为市场的煤价经过一轮的狂飙和调整后,最近又有了持续上涨的苗头,不过煤价的上涨似乎和工人的工资关系不大。

”涨工资?“一名新矿工被勾起了兴趣。

”我可只是随便说说,矿长满脑子都想着如何削减经费,降本增效。“矿工的工资虽然较两年前有了不小的涨幅,但是和最近两年煤价的上涨幅度比,根本不在一个数量级。

”听说最近煤价行情不错呢!“

”那又怎样?还能给我们多发钱不成。“并肩走的矿工一脸不屑。

”能按时发就错了,你还想着当煤矿股东分红呢!“走在后面的一名矿工开玩笑的说道。

”那不会是对于二队发生的那起矿难,矿长又有新的指示吧?“一名矿工猜测道。

矿上的煤矿工人下井时采取轮班制度,一天24小时,一般是三班倒,每个班进入井下工作8小时,现在进入井下的是三班,而在几个月前二班在井下工作时,在顺槽皮带头向里30米位置进行掘进作业时,因顶板垮冒,冒落的煤渣压住2人,经现场积极抢救,1人安全升井,1人抢救无效去世。

“应该不会吧,不是已经解决了吗?”

“这可不好说,因为是受害者家属与矿上私了,说不定又出了什么幺蛾子,双方对于给钱的多少出现争议也是常有的事,毕竟私了不受任何法律保护。。”

“听说矿上赔付给家属不少钱呢,足足给了家属80万!“

按照国家现有的赔付标准,在煤矿上发生生产事故如果出现伤亡每人赔付50万元,其他情况则根据医院出具的具体的伤残等级报告,按照伤残等级进行赔付。“

“80万私了可一点都不算多!”有经验的老矿工一脸不屑。

“80万还不多?”

“那当然,80万可为矿上省去了不少麻烦,首先就让矿主规避了法律责任,如果矿上出现大型的安全生产事故,负责人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说不好还要去吃牢饭呢!“

“这么严重!”

“不仅如此,同时政府的监管部门也会一同介入停产整顿,彻查矿上存在的安全隐患,只要停一天矿上就会损失不少钱。”

“不过家属也一般不愿意将事情闹大,只要给的钱足够多,说白了多出的钱就是矿上给家属的“封口费”。毕竟对于遇难者家属来说人已经死了,获得更多的赔偿款才是上上策,至于合法性和矿山的安全,他们才不会管这么多。”老矿工继续补充道。

“这么说就这样的私下了事,在井下的工人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啊!安全根本得不到保障。”

“可以这么说!不过咱们赚的不就是这钱吗!”

下井挖煤,那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每次下井能活着上来那都是老天开眼,说不定哪天咱们这些”煤黑子“就深埋地下,和这些黑煤球作伴喽。

”煤黑子就怕有命赚钱,没命花!“

”煤黑子“是煤矿工人的自嘲,因为在矿井里挖煤,身上脸上沾满了煤灰,一上来全身都是黑的,一说话才能露出白牙齿。虽然有些歧视的意味,但煤矿工人也以”煤黑子“自嘲。

不知不觉矿工们已经走了近百米,拐进了一个更小的巷道后,这时人已经不能直立行走了,各种钢梁铁柱横七竖八的支撑着煤壁顶棚,不时有沙沙的岩土煤渣从头顶上漏下来,或许是因为猫着腰的原因,感觉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缓慢的穿过狭窄的巷道后便豁然开朗,眼前是一片相对开阔的空间。

在前面不远处的开阔空间里,光线变的忽明忽暗。走近一看,原来是一名工人低着头来回的转动着脖子,头顶上矿灯的光线也跟着没有规律的晃动。

很明显眼前的男人是矿上的安全部经理高建斌,看样子刚才他没有随二班回到地面,而是一直在井下做安全检查。

“高经理,没上去啊!”

“没有。“高建斌依旧低头摸索,嘴里一直念叨着:“我的小东西呢?”

“不会是跟人跑了吧。”从罐笼下来的矿工和四处寻找东西的高建斌开起了玩笑。看样子他正在寻找他在井下饲养的“矿鼠”,也就是煤矿下面的老鼠,还专门给他饲养的矿鼠起了一个宠物外号“小东西”。

“那怎么可能!”

“要不就是躲到某个角落睡懒觉去了吧。”

“那不会,小东西可是机灵的很,只要听到我的脚步声就知道是我下来了,就像自家看门护院的狗一样,听到主人的声音后,连叫唤的音调都变了样。”

高建斌手里拿着从地面上带下来的小面包,依旧低头耐心的寻找着,嘴里用亲昵的语气呼唤着”小东西!小东西!“但却迟迟得不到回应。

“对了高经理,矿长好像在到处找你,要你马上上去。”刚下来的矿工差点忘记胡老三让他稍的话。

“找我吗?”

“没错,胡老三也被叫去了,好像矿长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吧!”

高建斌无奈将手中的小面包交到了矿工的手里,”记得要帮我多找找小东西啊!“不放心的叮嘱到。

“放心上去吧!我们会找的。”

井下的矿工之所以对矿鼠这么上心,是因为老鼠对矿井内的震动非常敏感,他们可以感知到地震等自然灾害的先兆,而这些细微的震动井下的矿工是觉察不出来的,但老鼠却可以。如果要发生灾难的话,老鼠会尖叫,向安全的地方逃窜,矿井工人们听到老鼠的叫声了,自然也就知道要发生危险了,而且跟着老鼠走就可以找到安全的地方。

高建斌之所以对找不到自己的“小东西”如此着急,是因为这只矿鼠对高建斌有救命之恩。高建斌在一次井下作业时,刚喂完“小东西”要去工作的时候,“小东西”就跑到他工作的地方,用力拖拽他的裤脚,高建斌觉察到不对劲就走了出去,果然过了没一会,那个地方就冒顶了,高建斌也因此捡回了一条命。

“对了,最近井下的安全状况怎么样。”高建斌刚准备起身,老矿工发出了例行的提问,或许是他也察觉到了什么。

高建斌短暂的沉默后,依旧给出了像往常一样的回答:“没问题的,你们放心吧,老天爷会保佑你们的。”说完便向升井梯的方向走去。

高建斌坐上升井梯,在失重与超重的双重作用下,大脑出现短暂的晕眩,双手抓着铁拉杆身体跟着随意摇晃,眯着眼睛想着井下最近发生的变化,他之所以没跟着二班来到地面,是因为发现井下存在安全隐患,煤矿的主梁发生应力形变,而“小东西”的消失不见,似乎也更加印证了这一点,而他之所以没有和三班说明实情,怕引起大家的恐慌情绪,高建斌调整着思绪,想象着矿长找他能有什么急事。

井下的矿工在开阔地逗留一段时间后,依旧没有发现“小东西”的身影,便只好将面包屑胡乱的丢在地上,等他自己来觅食。

“小东西不会是感知到什么危险跑了吧!”矿工们又开起了玩笑。

“不会吧,刚才高经理都说了,井下没有什么异常。”

开玩笑的功夫,矿工们换乘猴车顺着皮带斜巷终于到了采煤的掌子面,狭小的坑道潮湿、朽木腐味刺鼻、煤尘飞扬、不仅噪声非常大,而且又闷、又热、又潮湿,说话也变的费劲起来,说话声夹杂着噪声,交流也变得困难起来,于是矿工们也便结束了谈话,开始了挖煤工作。

采煤的“电溜子”在黑漆漆的煤层上一点点的向前推进,浑身都是煤灰和黑浆的矿工们,或抱、或铲、或用竹簸箕端,将煤块投进一个轰隆隆开动着机器里,机器里的铁刮板,不断的将煤块推送到另外一头,落进机器下面的溜井里。

不一会儿,高建斌乘着罐笼电梯便到达了地面,井下采煤的“电溜子”隆隆作响,井上也是一片好不热闹的景象,

在回龙沟镇的一处盘山公路上,停着密密麻麻的货车,货车上的司机上蹿下跳,焦急的等待着,不远处的装煤区,两台装载机一刻都不敢停歇。只听“轰隆”一声,随着装载机的挖铲下落,一车煤便装好了,货车司机赶忙跑上前递上一盒香烟,不用点明,装载机司机也明白,便又给了货车“两铲子”,帮货车司机平了平车顶上的煤,只需要盖上苫布,便可上路,这样货车司机便省去了很多功夫。

高建斌走向平山煤矿矿长办公室的时候,胡老三并没有在门外等他,而是已经早早的进入了矿长的办公室,推开办公室的门,矿长王永明坐在办公室的老板椅上,胡老三则站立在一旁,看起来两个人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你可算来了!”操着一口东山口音的王永明有些等不及了,王永明并不是本地人,而是东山市的一名小企业家,国家持续对煤炭行业进行政策调整,他也看重了煤炭行业的后续潜力,所以便跑来文山县投资。煤炭价格虽然有阶段性波动,但一直保持上扬态势,本以为这次投资押中了宝,可事情远没有他想象的这么简单。

“怎么了?”高建斌撇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胡老三问道。

王永明没有直接回答,站起身把一封信拿到了他的眼前“你自己看吧!”

高建斌接过信,信上的内容写道:“致平山煤矿的各位管理者”-----这封信这么开头,下面是这么写的:“不知道平山煤矿的管理者有没有注意到最近矿山的井下有没有什么不寻常,没错,我们已经在矿山周围的煤层安装了炸药,当然我们不会告诉你们具体的位置,你们在井下的任何掘进行为都可能把炸药引爆,到时候一定会无法收场,奉劝你们一句,千万别想着报警,前段时间矿上发生的生产事故造成了人员伤亡,我想警察并不知道,瞒报生产事故,后果我想你们是清楚的,如果你们还想活着离开文山县,那就趁早赶快滚蛋。”

高建斌不禁叹了口气。虽然自己想把这当成恶作剧,但读到这样的内容难免不寒而栗。字字句句都充满了威胁。

“你怎么看!”王永明问道。

“很明显人家开始反击了!”高建斌的视线在王永明和胡老三之间来回移动,看他们眼神似乎已经达成了共识,邮寄信件的一定是腾辉集团。

“看来当初去安监局举报腾辉集团还是草率了!非但没起到任何作用,还换来了一封恐吓信。”高建斌的语气中透着自责。

“去安监局举报?”看胡老三的反应,他似乎并不知道这件事。

“没错,这件事是我派老高秘密进行的,不过从这封信的内容来看,人家很明显已经掌握了一切。”王永明无奈的摇摇头。

自从回龙沟镇的煤矿实行兼并以后,小煤矿纷纷关门倒闭,腾辉集团的煤矿规模一再扩大,平山煤矿和腾辉煤矿在区域上已经接壤了,但由于腾辉煤矿经常越过分界区进行偷采、盗采,不仅给平山煤矿造成经济上的损失,并且这样的行为随时可能导致煤矿塌方的危险。

“你也不必自责,毕竟腾辉集团偷采、盗采确实给平山煤矿造成了危害和损失,我们去安监局举报理所应当。”王永明安慰道。

“那现在怎么办?报警吗?”胡老三表情有些焦急,毕竟他作为矿工的领队,要对井下矿工的生命安全负责。

“当然不能报警!”王永明的态度很明确。

“虽然恐吓信上没有留下任何腾辉集团的信息,但即使警方找到了这封恐吓信的来源是腾辉集团,也并不能把他们怎么样,而信中的内容则必然会引起警方的兴趣。”高建斌推断道。

“恐吓信中说的很明确,他们已经知道了矿上瞒报的矿难事故,如果一旦被查实,不仅煤矿要停产整顿,而且还要背负瞒报事故的法律责任。”王永明补充道。

“看样子,对方是吃定了咱们不敢报警。”

“没错!”高建斌低头认同。

“那我们在井下的工人怎么办呢?如果真的如信中所说,矿山周围的煤层已经埋藏了炸药,那井下的工人则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

王永明点起一支烟,坐在老板椅上,皱着眉头陷入了沉默。

“很明显这是在逼我就范啊!前段时间腾辉集团的人找过我,想以低价收购平山煤矿,被我当场没好气的拒绝了。”王永明猛吸一口烟后缓缓的说道。

“他们出价多少?”

王永明右手叼着烟,伸出了左手的五根手指。

“5000万?”胡老三说出了声。

王永明连连点头。

“这不是赤裸裸的敲诈吗!按照现在煤炭的行情,以及平山煤矿探明的煤炭储量,估值最起码有5到8个亿。”高建斌的情绪激动,抬眼看了看王永明,依旧一脸苦相。

“那我们后面要停产吗?”胡老三问到了问题的关键。

办公室里的三个人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那就看要不要赌一把了!”高建斌思考过后说道。

“怎么赌?”胡老三问道

“继续照常生产!”高建斌回答的不是很自信。

“如果恐吓信中说的并不属实,在平山煤矿的周围并没有掩埋炸药,而腾辉集团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逼王总将平山煤矿低价转让给他们,如果我们停产了那就正中了他们的下怀。”高建斌继续补充道。

“那如果他们真的埋了炸药呢!”胡老三有些激动,毕竟在井下工作的矿工对他们现在的处境毫不知情。

“他们应该不会这么丧心病狂吧?”人命关天的大事,高建斌竟然用的是疑问句。

“好了,既然这样,那就先停几天吧!”站在一旁的王永明听着两个人的争论,毕竟人命关天,还是谨慎为好,但如果长期停产必然会面临倒闭。

胡老三松了一口气,:“那怎么和矿工们解释呢?”

“一定不能告诉他们井下可能埋有炸弹的事,要不然即使恢复生产也没有人再愿意下井。”

“虽然我可以说矿上进行安全检查,但是这也是缓兵之计,时间长了矿工们一定会怀疑并问起缘由。”胡老三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知道了,我会尽快想办法的。”王永明依旧眉头紧锁。

高建斌和胡老三也识趣的离开了矿长的办公室,“如果不想让矿工发生生命危险,除了低价转让,好像没有更加可取的办法。”高建斌心里不禁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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