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蔷等了一会,不见回应,便稍稍抬头,只见堂上的贾母面色沉着,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他略一细想,便大抵明白了什么,当下直起腰,就这么站着,也不说话。
片刻后,贾母叹了口气,漫声道:“你的事儿我听了,终是委屈了你。你也无需放在心上,此番我寻你来,便是要为你做主,回头我定要为你狠狠训一训东府的。”
贾蔷大感诧异。
只听贾母又道:“蔷哥儿,你终归是我贾家的子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这事儿就这么解决,你看如何?”
贾蔷笑了笑,道:“我一个大男人,委屈不委屈的没什么。如何解决也听老太太的,只是秦姐姐遭此劫难,反被诬陷清誉,还请老太太还她一个公道。”
贾宝玉也点头,认真道:“这是要解决的,女儿家都如清水一般,不能让人平白污浊了。”
贾蔷不由多看了贾宝玉一眼,这小子是真没坏心思。
虽然后世书上,对于贾宝玉多有贬低,但最少这是个纯粹的人。
会为了自己和秦可卿说话。
只怕不是贾宝玉,贾母也不会把自己叫来。
目光略过贾宝玉,贾蔷看向她身侧的林黛玉,方才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林黛玉好像一直在看自己。
贾母道:“这事我自有主张,好教你知道,断然不会再让她受委屈便是。”
贾蔷听得稀里糊涂,不知贾母到底打算怎么做。
正打算询问她怎么处理秦可卿一事,外面一阵脚步声,接着贾母长子贾赦踱着步走了进来。
他先对贾母请安,随即看向贾蔷,皱眉道:“你就是贾蔷?”
贾蔷面色古怪,记忆里,两人应是见过的。
他点点头,应了一声。
贾赦五十多岁左右,胡子稀疏泛黄,他轻轻捋着,声音淡淡道:“你那点事情我知道了,回头我与你一起回东府,必把此处关节打通清楚,让你重回东府。”
贾母素来不喜欢老大,只因贾赦不务正业,无知昏聩,量小识段,好色忘义。
见他没来由闯进来,本有不悦,此时闻言倒是微微颔首,难得见贾赦做了一件正事。
贾赦正拿眼角余光偷偷瞅着贾母,见她微不可察地颔首,心里大喜,知道自己是来对了。
他对于贾蔷的事情也早有耳闻,却没放在心上。
只觉得贾珍是个没品的人,连儿媳妇都想扒灰,不过想起秦可卿的玲珑身段,绝色容颜,他倒也承认女人这般风流姿色,一般男人也怕是抵诱不了的。
但这些到底不与他相干,反倒让他有了一个,可以平衡良心的对比。
你看看,贾珍无耻之尤,连儿媳妇都敢扒灰,我这点好色,又能算的了什么?
不过他听自己的女人刑夫人说,贾母把贾蔷叫来,想要说服他重回东府,把这件丑事压下来。
他顿时觉得自己机会来了。
平素在西府,他虽身为长子,也承袭了一等将军之职爵位,但毫无地位。
比二弟贾政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有心夺些权力,但贾母偏心贾政,动辄对他批评瞪眼,上行下效,夺权不过一句空话。
贾母对他不喜,他也没有办法,索性纵情酒色,倒也快哉,只等着贾母哪天登天,他再来与贾政比划比划。
前些日子,他看中了贾母身边的丫鬟鸳鸯。
便想着要过来纳妾。
只是一直找不到理由,又怕贾母以为他打歪主意,从而拒绝。
这次贾蔷过来,他便定出面,好让贾母高兴一会,一为将来要鸳鸯做铺垫,二来也好显摆显摆自己的能力。
“多谢大老爷。”
贾蔷也算摆明了自己的态度。
果然贾母笑着点点头,贾赦也面露欢喜,因又道:“蓉哥儿家的呢?”
贾蔷眉头微紧,还是道:“在外面......”
贾赦挥手打断他的话,只说:“让人把她一起叫来,都是一家人,以后日子该过还得过。”
他偷看了眼贾母的表情,见贾母细细听着,便轻咳两声,又道:“日后她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只管来找我,我便算处理不当,母亲焉能不管?只管教她放心便是。”
贾蔷听得心里冒火,三言两语轻巧,避重就轻敷衍,打发人都没有这么打发的。
自己回去可以,但绝不能让秦可卿再回去。
贾母笑道:“蔷哥儿,你大老爷说的不错,你这就回去把蓉儿家的叫来,一并回了东府,让大老爷给你们做主。保管妥帖。”
贾赦眉开眼笑,笑着道:“保管妥妥帖帖!”
在场众人表情不一,史湘云虽觉得不妥,但也不好再说什么。
因此便看向贾蔷,想看他怎么打算。
贾蔷不去看贾母,只是对贾赦作揖,道:“大老爷的好意,我铭记于心,只是我愿意回去,怕秦姐姐却不愿回去了。”
贾赦眉头就皱了起来,“莫非她心里还有怨恨不成?”
贾蔷心里的火,腾得就升了起来。
贾赦似没瞧见贾蔷的脸色,摆手道:“你快些回去,把她寻来,我与她好好劝说。凡事都有误会,解开了也就没事了。”
“什么是误会?”
贾蔷再也忍不住,高声道:“公公扒灰儿媳,在大老爷眼中是误会不成?”
此言一出,小厅内一片寂静,只有急促的呼吸声。
贾母脸色阴沉。
史湘云捂住了嘴巴,有些事儿不说难听点,大家还好说道,一旦说破了,难听了,连商量的余地都没了。
贾赦在府里虽无权威,但素来养尊处优,何时被人这般对待过,他蓦地看向贾蔷,脸色冰冷道:“你在质问我?”
“质问不敢,只想问问大老爷,这铁证如山的事情,怎成了误会?”
贾赦呼吸急促,双眼冰寒,像看死人一样地看着贾蔷。
他伸手戳向贾蔷,叫道:“反了天了,你一小辈,居然敢用这种口气与我说话,你倒你是谁?”
贾蔷耐心尽失,他愿意乘坐西府给的轻舟重新进入东府。
甚至委屈一点也行。
但绝对不愿意一件腌臜事,最后成了误会,他受的,秦可卿受不得,这会要了她的命。
见贾赦手指戳来,贾蔷随手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