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鲁三通此刻分明身在软轿之上,而谢贻香则是站在离他五步开外,双方相隔如此距离,鲁三通如果不起身离轿,即便他将一条手臂伸长到极限,这一抓也不可能触碰到谢贻香的肩膀。
可是在谢贻香看来,鲁三通这一伸手之间,虽然动作极其缓慢,却已几近完美。这看似漫不经心的随手一抓,其实乃是一记虚招,真正厉害的在于虚招之后的实招;当中竟包涵了武林中极富盛名的“空手入白刃”、“小擒拿手”和“鹰抓功”这三门武功之精髓,此刻任凭谢贻香往哪个方向躲避,都决计避不开鲁三通这一抓之下的后着。
既然避无可避,那又何须再避?眼前这“湘西尸王”既然要做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之举,谢贻香此刻“融香诀”已成,倒也不会畏惧于他。当下谢贻香冷哼一声,腰间乱离已然在手,却是并未出鞘,只是隔空斜指,遥遥对准鲁三通右肩的“肩井穴”。
如此一来,鲁三通的这一记虚招之后,无论转变为怎样的实招攻来,谢贻香的乱离都可以后先至,抢先中鲁三通的肩头要穴。
但见鲁三通脸上的碧绿之色大盛,隐隐透露出愠怒之相,陡然间他身下软轿无故一动,竟然连同软轿上的鲁三通一并向谢贻香滑行而来;而他伸出的右手招式随之一变,如闪电般迅扣落,顿时握住谢贻香探出的乱离刀鞘。
这一变故大出谢贻香的意料,想不到这鲁三通竟能以内力驱使身下的软轿行动,连人带轿冲到自己身前。原以为这鲁三通不过是虚张声势吓唬自己,却不料他当真会对自己出手,而且这鲁三通显然早已看出自己的一身功夫全在乱离之上,如今似他这般快如闪电的出手,正是要一举夺走自己手中的乱离。
谢贻香一时大意,鲁三通那裹覆在麻布中的右手眼看便要碰到乱离的刀鞘。刹那间,谢贻香心中陡然闪现过一丝前所未有的恐惧,心中大惊道:“大黑天妖法!”
要知道白日里与那些个黑袍人的激战中,那个武功最高的黑袍人,便是命丧在鲁三通这“大黑天妖法”之下。谢贻香本就听说过这门传说中的邪功,深知其威力的恐怖,再加上白日里还曾亲眼看见,想不到此刻竟会落到自己身上,一时间叫她如何不惊?
而鲁三通这“大黑天妖法”的关键,便在于双方触碰之后产生的内力互通,从而让功者催动内力将对方的精血吸尽。眼下谢贻香的乱离既然已被鲁三通抓住,两人的内力自然可以通过乱离互通,从而运转出他的“大黑天妖法”。
只见鲁三通那碧绿的脸上不禁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牵动着整张脸上的黑斑都随之颤抖,谢贻香惊惶之下,深知鲁三通若是将那“大黑天妖法”的邪功运转出来,只怕顷刻间自己便要如同白日里那个武功最高的黑袍人一般,被眼前这个“湘西尸王”吸干浑身精血,最终化作一具干尸。
幸好当此千钧一之际,谢贻香的灵机尚在,头脑中还能保持着清醒。就在鲁三通右手握住乱离刀鞘的同时,恰巧就是他那“大黑天妖法”将未之际,谢贻香忽然拼尽全力,但听“唰”的一声,伴随着一道绯红色的刀光划过,她的乱离已然出鞘在手,只剩一个空空如也的刀鞘被鲁三通抓在手中。
谢贻香乱离在手,不等对方做出反应,“落霞孤鹜”的身法立刻随心而,身形一动,已飘然退到鲁三通的三丈开外,全神贯注盯紧软轿上的鲁三通,蓄势待。
两人这一交手快得如同飞燕凌波、蜻蜓水,双双一触即分,看似平分秋色,谁都没占到便宜,其实暗地里却是鲁三通稍逊一筹了。
原来谢贻香自从领悟到“融香诀”的无上妙谛后,一身武学已然提升至一个全新的境界,虽只是简简单单的一招一式间,却已隐隐透露出绝世高手的风采。方才谢贻香若是趁自己乱离出鞘的刹那,当即出刀猛攻,正好是鲁三通那“大黑天妖法”将未的空当之际,虽不至于当场将鲁三通击败,至少也可抢得先手,占去上风。
只可惜谢贻香毕竟对这个碧脸黑斑白毛的“湘西尸王”心怀忌惮,眼下的形势又还没到彻底决裂的地步,是以乱离虽然出鞘在手,却也只好放弃这个绝佳的机会,退而求其次,要看那鲁三通究竟作何反应。
但见软轿上的鲁三通手握乱离的刀鞘,一张碧绿色的脸上更是阴晴不定。过了许久,他却并未继续出手,而是开口说道:“那日你昏迷之际,青竹老师曾将你安置在赤龙镇一间民宅当中,随后自行离去,原本到此为止,我们的事便与你再无关系。然而我们最终还是因为你的缘故,再次前往赤龙镇邀你同行,于是才有了后来我们在赤龙镇衙门里的相会。至于我们为何要改变主意,谢三小姐可知其中的缘由?”
谢贻香听他问,却也不敢放松警惕,沉声说道:“我不知道。”
那鲁三通了头,居然缓缓地叹了口气,抬头望向夜空深处,有些无奈地说道:“此事虽然有些复杂,但当真说起来,却是再简单不过了。我们之所以要邀请三小姐参与,说到底不过是看中了你那特殊的身份。因为你不仅是朝廷刑捕房的人,更是大将军谢封轩的女儿。”
听到这话,谢贻香不禁微微苦笑。自己之所以要加入刑捕房,便是为了摆脱父亲的庇佑,要凭借自己的能力闯出一番天地来,至于“谢大将军之女”的这个身份,她从来都不稀罕,也根本不想拥有。
只可惜人生不如意者十之**,现实往往事与愿违,这些年谢贻香一路走来,却现无论怎样努力,自己依然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存在。很多时候在别人眼中,看见的从来都只是父亲谢封轩的光环,甚至就连别人之所以会看上自己两眼,也不过是因为自己是谢封轩的女儿罢了。
幸好谢贻香对此早已习以为常,而且如今的她也再不是那个三言两语间便能被旁人激怒的小丫头。当下谢贻香丝毫不敢放松对鲁三通的戒备,嘴里则冷冷说道:“我是不是谢封轩的女儿,又与你们此行有什么关系?”
鲁三通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因为一个人,一个原本最应该与我们同来的人。可是他在收到我们的请帖之后,非但没有前来相会,更没有留下一句拒绝的回应。因为在收到我们的请帖后不久,他便从此失踪了,无论任何人用任何办法,都没有办法找到他,就仿佛这个人根本不曾存在过一样。”
谢贻香有些听不明白,幸好鲁三通已继续说道:“或许谢三小姐觉得鲁某人的话有夸张,但你要是知道这个人是谁,自然便能理解我此刻的担忧了。因为这个人无论在朝在野,都是声名显赫、横行无忌。只可惜这近几年来,他却和朝廷愈走得亲近了,以至于连我们这些个老朋友,也渐渐看不懂他了。”
谢贻香听到这里,心中一动,已然想到了一个名字。果然,那软轿上的鲁三通又是长叹一声,一字一句地说道:“而这个人,便是两京十三使司的武林盟主,当今江湖名人榜上排名第一的闻天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