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刘红雪居住的小区一里的位置有个棚子搭起来的农贸市场,刘红雪在这里买了几十年的菜。她走进菜市场,菜摊上的小贩都热情的跟她打招呼,年轻的喊她一声姨,年纪差不多的喊她姐或者妹子。
刘红雪胡乱应着,她不是喜欢说话的人,别人附赠的热情她也不觉得那是什么美好的礼物,那只是他们做生意的手段而已。活到她这把岁数,当真是什么都看透了。
她买了猪蹄和鸡,买了黄豆和胡萝卜。
儿子四十,儿媳也快四十的人了,俩人忽然闹着要生二胎。她的孙子如今要考高中正是要紧的时候,夫妻俩闹这出,刘红雪只能拖着年迈的身体去照顾他们的小家庭,就这还落一身埋怨呢!
儿媳像坐镇前线的指挥大将,让儿子去上班,让孙子去上学,让她这个老太婆来给她做饭、洗衣、打扫卫生。
刘红雪两手提着东西去了儿子家,儿子家是一套三室两厅的房子,用了她所有的积蓄在十年前买的,但是她一年来这里的次数屈指可数,也就儿媳怀孕后,才来得勤了些。
回想刚买房子那会儿,小孙子才两岁多,儿媳故意点拨她,“这孩子成家就是两家人,别没事登门指手画脚,把儿子、儿媳嚯嚯离婚了,那可不是当妈的做得出来的。”
她说得对,刘红雪很认同,也因此,她几乎从不登门。
这孙子好不容易长大了,这夫妻俩怎么就想着要二胎呢?
刘红雪想不通。
她将猪蹄炖上,又去阳台把放在脏衣篓的衣服扔进洗衣机里,但是他们年轻人新换的洗衣机,她老人家玩不转,只能把养胎的儿媳妇叫过来。
“妈,我都教了您多少回了,怎么就记不住!”儿媳妇手里捧着她给她切的哈密瓜。
刘红雪只得又把那句话拿出来说:“年纪大了,记不住。”
“您耳不聋眼不花怎么就记不住?”儿媳妇一边操作一边说:“我再教您一次,这回得记住!”
刘红雪看得眼花,她一通操作下来,还是没记住。她不明白,为什么社会在发展,人类在进步,她就搞不定一台洗衣机。
算了算了,糊弄过这一次还有下一次,大不了被说几句,反正儿媳妇不至于打她。
现在人老了,那真是理不直气也不壮,只能默默受点窝囊气。
中午,猪蹄炖好,刘红雪把衣服晾上,手机响了。是儿子,要给她点外卖。儿媳妇不同意,她大声说:“妈都做好饭了,还点什么外卖?”
“我怕把妈累着。”
“你怕把妈累着,那我呢?”儿媳妇跟儿子撒娇,刘红雪自觉躲开。
倒不是怕儿媳害羞,他们老夫老妻的,哪还会害羞?她最怕的是他们口无遮拦,私下玩什么她一个老太婆才不要知道!
最终的午饭,儿媳一碗猪蹄汤,儿子借口心疼儿媳还是点了外卖,一份滋补的浓汤,一份炒饭。
刘红雪吃那份炒饭,心里有一百次想跟这对儿夫妻解除关系,但是又有一百次劝自己慎重,现在的她还不够老,总有用他们的时候。但是,这样一次次的付出什么时候是个头?那臭小子又不是她亲生的,回回说点甜言蜜语就把她打发了。
那些不过是她一次次妥协的陷阱,刘红雪深吸一口气,最好是出点意外没了,这样他们用不着她,她也用不着他们。
可惜这愿望直到她孙女降生也没实现。
儿媳生下孩子,儿子去了医院,接送孙子的活儿就是她的了。这小子小时候那么可爱,现在连人话都不会说了。
“我爸爸说你不是我亲奶奶。”孙子眼里带着笑意,好像在嘲笑她一个孤老太婆。
刘红雪有些愤怒,“是啊,你爸爸是私生子,被人抱养给我的。”
孙子眼中闪过愤怒,他说:“我妈妈说,你给我们买了那个大房子,就是想有一天我爸爸给你养老。”
“指望你爸爸?”刘红雪想笑,“他能养活你一家就够了,我有养老金。”
孙子眼睛微微眯起,“我妈妈生了孩子,奶奶你打算给多少钱?”
“你一家子都是吸血鬼吗?”刘红雪笑骂,“跟你没关系,好好学习,考上重点是你的主要任务。”
孙子怒了,推了她一把,“我不用你接送,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
看着他跑上公交车,刘红雪就在想,是啊,他都那么大一个孩子了,为什么还要人接送?
但是不看着,儿子、儿媳又要跟她闹。
她等了下一趟公交车坐了上去,坐在车上她就在想,婚姻是什么呢?婚姻就是两个没有血缘的人组成一个攻守同盟,在这个家庭里的每个人都有天然的立场,这个立场使得他们紧密的团结在一起,一致对外!
她刘红雪就是那个外,这个外是无论她付出什么也无法改变的。并不是她是不是亲妈就能改变,因为她的那些老朋友也面临着和她一样的境遇,他们可都是亲爹妈,只是不同的,因为她不是亲妈,他们表现的更直接,让刘红雪也更能理智的看清事情的真相。
如果人有下一世,她一定要结婚,有一个自己的孩子,这样她在被排挤的时候就能劝一下自己,亲生的,有什么办法呢?
想着这些刘红雪笑笑。
她去了医院,也看到了孙子的背影。安全到达就是好的,她想着给儿媳生孩子的钱,握紧了手里的包。
然后病房门忽然出现一个大汉,手里握着一把刀,“你们人没救活,凭什么不给退钱,把我的钱还给我!”
刘红雪第一次见这么激烈的医闹,赶忙后退,想躲得远远的。
谁知儿子带着孙子从病房出来了,这两个傻小子!刘红雪先他们一步扑了上去,想要控制住那个歹徒,谁知被他一下甩飞出去,刘红雪只觉得脑壳一疼,眼前就全黑了。
耳边有人大喊:“妈!”
“奶奶!”
还有医护人员制住那个歹徒的声音,谁都好好的,只有她这个没用的老太婆受了伤,真好!如果她的力气再大一点,或许不会被他甩飞。
刘红雪只当自己受了伤,怎么也没料到,她渴盼的下一世就这么来了,只不过,她的身体似乎少了两坨,多了一坨,那是什么,还会跳弹,让人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