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雾像纱一样层层叠叠,在太阳将升未升之时,在林间,在街巷,在田埂上。
刘红雪蹲在另一个自己面前,看着那个自己凉透,脸上再无半分生气。她问身边的三花猫,“要多久他们才会发现?”
“谁?你的丈夫还是你的儿子?”
“无所谓谁……”刘红雪想着,然后有点可惜的说:“死在石磨上,村里的老头老太太以后可怎么用这个石磨?”
“你都死了还关心这个。”三花猫甩甩尾巴,“我们走吧!”
刘红雪站起身,她不知道自己蹲了多久,但从黑夜到白天应该很久了,但是竟然没有脚麻,而且身上也不觉得冷,如果人死后是这样的无知无觉倒也不错。
她跟在三花猫身后,走过村子中心街,此时太阳悄悄地冒出了地平线,街上的路灯都已关闭,只有身后有人喊了一声,“东东妈妈死在了石磨上!”
一时间有好事之徒赶了过去,刘红雪回头看了一眼,石磨边已经围了人。
“打电话叫救护车!”
“叫什么救护车?人都凉了。”
“那难道叫殡仪馆的车?”
“还是先把东东爸爸找过来处理吧!”
刘红雪看着渐渐有序处理她后事的人们,三花猫跟着她回头看了一眼,说:“走吧!”
一人一猫一前一后来到了村口的公交站牌,她问三花猫,“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只隐隐感觉等在这里就好。”
刘红雪没再说什么,她也这样觉得。只要等在这里就知道该去哪里……等了约三分钟,一辆普通的公交车,跟其它公交车没有一点不同嗡鸣着停在了一人一猫面前。
车上只有零星的几个人,孕妇专座都是空的,刘红雪坐到上面,没有一点自觉。她觉得自己都死了,那些遵守道德的事基本就远离自己了,更何况这车上还有其它的专座,根本不必愧疚。
公交车启动,刘红雪困了。她没有一丝挣扎的闭上了眼睛,等睁开眼睛,三花猫不见了。它是下车了吗?刘红雪有点心慌,她来到后门想看看,刚好后门打开,她就这样走下了车。
公交车开远,周围城市的风景既陌生又熟悉。远处的是半山公路,还可以看到不远处的山,山上种着碧绿的树,周围好像不是特别冷,因为树是绿色的。刘红雪一边看一边走着,她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总觉得这里自己好像来过……
循着记忆的路线走,此时太阳已经升至头顶,刘红雪站到了背靠山脚的小区外面,这不是自己曾经租住的小区吗?小区据说原来是附近工厂的员工宿舍,后来工厂倒闭,宿舍就归员工所有,这里房子不仅老旧,各种电线,各种印章小广告,垃圾清运也不及时,总而言之,怎一个破字能描述?
而刘红雪刚出校园就住进了这里。
那时她刚刚大专毕业,找工作不是很顺利,手里的钱有限,她又立志不想跟家里要钱,于是就住在这种老破小里,每个月房租三百,因为是夏天,她手里没钱,睡得床除了凉席,连枕头都没有。后来找到工作,刚好公司有员工宿舍,她就搬去了宿舍住……
想到此,刘红雪就沿着不是很熟悉的路去往她公司,走到公司楼下,刚好看到总监从大门出来。
她似乎看到她了,问:“你是有什么东西落下了?”
“我……”刘红雪想问,你能看到我?
“既然你要走,老板也没留人,咱们共事不久,好聚好散吧!”总监说完转身就走。
刘红雪忽然意识到,这里不是她的记忆,因为她跟总监根本没有这番对话。她去了员工宿舍,同事看到她回来没有吱声,只是忙着自己的事。
刘红雪看到自己的行李箱,这个行李箱一直跟着她,跟了十几年。后来因为不实用,就当成箱子放过季的衣物。此时的它还很新,因为刘红雪就是在大专毕业那年买下的它,此时到手还不到一年。
“你走前别忘了交还宿舍的钥匙。”同事的提醒让刘红雪回头。
在外打拼,住处的钥匙刘红雪都是随身携带的,她把手伸进口袋摸出一串钥匙,时间太过久远她已经不记得这串钥匙中的哪一个是宿舍钥匙了。
还是同事,见她拿着钥匙发呆一把抢过去把其中一把拿了下来。然后把钥匙串还给刘红雪后,说:“老板说你还能在这里睡一晚,明天就得搬出去。”
刘红雪不记得当年的自己是不是住了这一晚,但她还记得自己出门是去买车票的。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粉红色的火车票,火车票显示今晚十点的。
“我今晚就走。”刘红雪说着看了一眼床下。
一般她的洗漱用品都在床下,但是时间太过久远她已经不记得床底下哪个是她的洗漱用品,索性就不要了。
她坐到行李箱上,看着粉红色的火车票,此时的火车票上还没有她的名字,实名制还没有推行。时间真是伟大,能让很多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比如火车票,比如她刘红雪。
二十一岁的刘红雪一定想不到,三十六岁的她会活成那个样子!
看到墙上挂着的镜子,她走到镜子前照了照,果然,镜子里映出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皮肤白皙,吹弹可破,是三十几岁用尽一切方法也寻不回的好气色。
这次她不要像从前那样活着,她不会再受刘亚行的蛊惑,也不会跟他生一个那样的儿子!她要为自己而活,要努力奋斗事业,再也不要当什么家庭妇女!
这样想着,手机铃声唤回了她的神智。此时刘红雪的手机还是个小巧玲珑的模样,她来不及怀念,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刘红涛”三个字,赶忙接通。
“姐,你火车几点到,我去接你。”
“不用了。”刘红雪说:“我改签了,还是等春节的时候再回去。”
“你又不辞职了?”
“嗯。”刘红雪说:“工作还是很快乐的。”
刘红涛那边无语片刻,说:“那行,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好。”刘红雪说。
刘红雪用手机查了飞机航班,和此时的价格,发现要六百。但是想想此时出发,天黑前自己就能到想去的城市,立刻转身出门。
她风风火火的样子,同事只好奇了一下,并没有多问,也没有讨论的兴趣。她们之所以相处成这样,是因为刘红雪在公司是设计组的,而其余三人是歌舞组的。她们整天聊化妆,聊男人,聊音乐,全是刘红雪不敢兴趣的话题。更遑论,她们其实很少回宿舍,大多数时间都是刘红雪一个人住在宿舍里,这也就不怪她不经营人际关系。
至于刘红涛,那是刘红雪的同胞弟弟,只比他小三分钟,俩人是龙凤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