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池回到母亲身边,抱着她大哭一场。他以为这已经是伤心的顶峰了,却原来有比那更令人伤心的事情发生,只是母亲没有告诉他。
林清池的母亲查出乳腺癌,已到中晚期,医院安排了手术时间,林清池的母亲却找不到一个能在医院里陪她的人。父母不能说,他们年纪大了,吓也要吓死了;丈夫不能说,兴许他巴不得自己早死;儿子不能说,虽然他身高、体重都像个男人,但终究年纪小,不顶事;兄弟姐妹不能说,他们知道了肯定让她治,可手术费几十万,她想给儿子留点钱,如果钱全都用在自己身上,孩子以后怎么生活?
况且,就算治好了,还要小心翼翼活着,也许都活不过五年,所以还是算了吧!
此时此刻,林清池的母亲才恍然发现,原来人是这样过一辈子的。
她跟医生打去电话,告诉对方打算去京城动手术。而事实却是,她打算直面死亡……
做出这个决定以后,她恍然想起二十年前的自己。那时她风华正茂,会弹钢琴,在学校里也是风云人物。未料想,二十年后自己会是这样一幅境遇。
如果回到二十年前,她一定不选这个男人做自己的丈夫!
可是,她的孩子怎么办?母亲做了这样一个决定,等她死以后,她的孩子能独自面对人生的风雨吗?
“儿子,你打算考哪个大学?”
林清池没想到母亲会问这样一个问题,难道她不在乎父亲了?
“妈,你是不是外面也有人了?”林清池很难不这样想,因为母亲太平静了,这很反常。
“没有。”林清池的母亲笑笑,“我只是想知道你有没有一个长远的规划。”
“妈,你有没有听我说?”林清池站起身,“我爸外面有人了,他那个小三又一次怀了孩子!”
“那你想妈妈怎么办呢?”母亲说:“你想我做的都不能做,我能做的只有接受。”
“妈,”林清池说:“你太平静了,我现在才终于知道我爸为什么离开你。”
为什么呢?
林清池没有给她答案,因为他说完这句话就跑出了家门,而她没去追。知道了又怎么样?她已经没时间了,不想把有限的生命浪费在人渣身上。
而林清池堵着一口气回了学校,打算暂时不见父母了。
他们都不是好父母!林清池想,我将来可不能变成那样。
此时,还在耍小孩子脾气的林清池不会想到,他还能和亲生母亲相处的时间已经在倒计时了。
男孩子,在有妈的时候都是孩子,可以任性可以撒娇还可以耍赖;但没妈以后就得被迫成为男人,成为一个大人。但,谁又知道这种被迫成长的苦?
林清池的母亲在他上高三即将高考的前夕去世,彼时父母早已离婚,林清池的母亲把她的身后事全权委托给林清池的姨妈。
姨妈怕林清池怪她,因此他母亲直到他高考结束后才下葬。
他的成绩考得还不错,能上大学。但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成人后的第一个礼物竟是失去母亲。
母亲葬礼的时候林清池的父亲出现了,父子两人大吵了一架,他这时候才知道父母早就离婚了。
如果人活了一辈子重新回看年少时,会发现那时候脆弱的自己做错了很多事,就像林清池,当他失去母亲又得知父母已经离婚,林清池想到的不是与母亲同仇敌忾,而是,我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现在的我跟孤儿有什么区别?
为什么妈妈没有去医院治病?为什么这么早就离开我?
那一整个暑假,林清池就把自己关在老房子里难过,直到他父亲站出来表示,“你去外地上大学吧!年纪轻轻不能这么过日子,房子的钥匙给我,我帮你看着。”
总算有人告诉他该做什么了,林清池拿上大学录取通知书去了南方,这一走就是七年。七年间他几乎没回来过,如果不是在网上刷到了家乡的消息,如果不是看出视频里的青花瓷碗是自己的,也许他还是那个缩头乌龟。
刘红雪用林清池的青花瓷碗吃面,这碗是林清池当年参加钢琴比赛获得的奖品之一。其实这套餐具不值多少钱,但因为包装精美,谁家也不缺就一直被林清池的母亲好好的收在柜子里。对于母子俩人来说,这套餐具有特别的意义!
因此,林清池熟悉每一朵青花,谁都冒充不了。
当他知道自己的房子不仅被占了,里面的东西还都不见了,林清池是愤怒的。他连夜买了飞机票,就是要跟这群人理论理论。
他不知道的是,刘红雪得知对方亲妈就是在这栋房子里过世的心情有多糟糕。虽然知道这样的老房子免不了会有这种事发生,但亲口从别人那里听到,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介意的。
没想到啊没想到,时隔一个月,竟然又要搬家。
别看每次搬家都不会损失多少钱,但一个月搬一次,放谁那儿也受不了这样的折腾。
刘红雪思考了一番,决定先找个日租房看看情况。毕竟,这还有个真正的房东在呐。
倒是自己,这回无论如何都得找工作了,还得是那赚得多的。不然钱包真的受不住!
在林清池找上自己父亲,再由他们一家找到刘红雪,已经是三天后了。刘红雪的行李大部分都从那个房子里搬了出来,只剩一些换季得衣服。
由林清池指挥着,把刘红雪的房租退了,双方就此别过。
刘红雪以为是就此别过,但两个人在通讯上并没有断联。
有时候,林清池会给刘红雪寄东西,比如南方的水果。刘红雪第一次吃长得像红薯一样的水果——雪莲果。对方还给她寄过桔子和新鲜的竹笋,刘红雪想假装不懂,但对方接连寄了好多,让刘红雪忍不住想跟对方说清楚。
“我大你好多。”刘红雪说,她其实挺怕自己会错意,再被人误会自作多情,所以忍不住提醒。
林清池说:“我这边学生马上放暑假,我平时时间富裕,你要不要来玩一玩?这可能是我支教的最后半年,带你来看看我生活了七年的地方……”
刘红雪有点心动,她成年后除了回乡就是学习、工作,所有生活过的环境全都在北方,从来没去过南方,她挺想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