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没有外力的作用,或许受灾的百姓们再忍耐上十天半个月的,朝廷的赈灾钱粮就能拨付下来,到时候大家都还能活下去。可人算不如天算,从山西和河北分别逃窜过来的王嘉胤和王自用两个,已经各自在济源以西的王屋山和荥阳以北的邙山一带扎住了脚,并且开始暗中积蓄起力量。
这次黄河决口之后,两个人就立刻从中看到了机会。他们原本的目的就是打算在河南重新竖起大旗,再干一番事业的。洪灾之后的遍地灾民,又一时间得不到官府的救助,这不是正好给了两人机会?
就在朱友建刚刚接到八百里加急的第二日,朝堂上才把抗洪救灾的各项事宜安排妥当,政令都还没来得及发出去的时候,王嘉胤和王自用就不约而同的带人来到最近的灾区,向灾民们鼓动起来。
王嘉胤虽然有几分智谋,但还是要比王自用差上一筹,他说的也比较简单一些:“各位老少爷们、大婶大姐大妹子们,这都过去五六天了,可官府还是没有一点动静,咱们大家也都是在这水里泡了这好几天,缺吃少穿,可看看那些达官贵人们,他们可都还在城里大鱼大肉的吃着,凭什么啊!大家跟着我,咱们一起冲进城去,抢他娘的!”
许多百姓虽然内心里还对官府抱着一丝希望,但架不住王嘉胤已经安插了不少人藏在百姓之中,在王嘉胤讲完之后,就开始应和,跟着就带动着更多的人响应起来。再接下来,便有越来越多的人被裹挟着,上万的灾民饥肠辘辘的在王嘉胤的带领下,冲向了最近的孟县。
孟县本就已经遭了灾,绝大部分平民百姓都在水里挣扎着,这一看有人要带着大家冲进县城抢吃的,那还有什么说的,一起上吧!从来都不缺跟风的人,人越多,跟风的也就越多。于是,在王嘉胤的带领下,短短半天的时间,就聚集起了上万的人,一起冲进了孟县县城。
一群只有锄头铁锹的农夫,而且还都是饿了好几天的,再加上队伍中还有一半多的老弱妇孺,即便是真的能够冲进县城,那也未必能够有多大作为。要知道,大明再小的城池也要有百十来个衙役,外加三五百的兵丁。这些人再不济,好歹也要比饿着肚子的农夫们强得多。
再者说,就算他们打不过这上万的流民,把城门一关,这些人又能奈何?最终也只能是望城兴叹了。
可是这其中还有王嘉胤的好几百名手下,他们这些人那可都是实打实见过血的,之前跟着王嘉胤在陕北的时候就打过好几场仗。东渡黄河进入山西以后,那也是攻城略地,见识过不少的风浪的。要不是被洪承畴和耿如杞联手在天门关外设伏,说不定连太原都可能已经被他们打下了。
有这些人在暗中带队,再加上王嘉胤之前就已经安排了人潜入孟县,这上万人的流民很顺利地就冲进了城内,别说那些豪绅富商了,就连县衙的县官都还没反应过来,这些人就全部做了王嘉胤的俘虏了。
很快,孟县的县衙和府库以及各家大户的仓库就被他们洗劫一空。只不过他们从各处得到的更多的却是金银,粮食反而不多,分到众人手里,也不过就半个月的口粮。这并不是说粮食真的不多,而是在打下孟县县城之后,不等王嘉胤招兵,附近的灾民们就很自觉地向他靠拢过来,甚至就连城内的许多百姓,以及本地的一些个土匪强盗们,也都纷纷加入了队伍之中。
不过一天多的时间,王嘉胤的队伍就如同滚雪球一般,扩大到了四五万人!但王嘉胤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这些人,一大半都是老弱妇孺,除了给自己增添一些麻烦,消耗本就不多的粮食之外,根本毫无一点战斗力可言。
但自己现在却还不得不养着他们,因为这些人基本上都是自己相中的那些青壮的家属。若是自己现在敢说把这些人都抛弃掉,那么那些青壮也会立刻离开。所以一时之间,王嘉胤就又重新蹈入在陕北时的覆辙之中了。
而此时身在邙山之中的王自用,也是毫不犹豫地带着手下人来到了距离自己最近的河阴县。河阴这边的情况相对要比孟县那边好一些,毕竟黄河是在孟津决口的,距离孟县那边不过几十里的路,因此那边受灾自然是最严重的。而河阴虽然距离黄河也很近,却终究离决口处较远,受灾算是比较轻一些。
不过这个“轻”也是相较孟县那边而言的,那边甚至连不少的城墙都泡在了水里,不然王嘉胤又怎么能这么轻而易举就把县城给拿下来?河阴这边虽说情况相对较好,可实际上也真的只是好那么一点而已。
可就是因为好这么一点儿,所以自河阴县令以下,到那些地主富商们,在洪水过后,依旧要求百姓们按照原本的数量交粮,而且还美其名曰是为了“赈济灾民”。这事得亏朱友建还不知道,否则就不会是几句“MMP”这么简单了,估计他把河阴县令以及那些地主富商们砍了的心都得有!
王自用就是抓住了这一点,下山之后,看准了时机,将附近的百姓们都聚集了过来,他站在一块高大的石头上振臂大呼:
“各位河南的乡亲们,俺原是从陕西过来的。估计你们也都知道,俺们陕西那边这两年遭了灾,龙王爷不给俺们下雨,庄稼都旱死了。俺也是没办法,这才跑到你们这边,想讨口饭吃,求个活命。可万万没想到,你们现在也落到了这么个田地。”
百姓们听到这里,也都是觉得感同身受,人家遭的是旱灾,他们遭的却是水灾。这老天爷也不知是怎么的,就这么不给人一点活路呢?
看到下边的百姓们都已经动容了,王自用继续挑动道:“俺们那边跟你们一样,自从遭了灾以后,庄稼没有一点收成,可官府和那些个地主老爷们还一样的要俺们缴税交租。乡亲们,你们说,这是人干的事吗?”
这话一说出来,顿时场面上群情激奋:原来不光我们这里是这样,陕西那边也是一样的啊!敢情这天下乌鸦果真是一般黑,那些个当官做老爷的,没有一个顾念我们百姓们的死活的啊!
“乡亲们,你们说说,俺们都到了这种境地了,这官府老爷们还逼着俺们缴税纳租,这不是明摆着把俺们往死路上逼吗?有道是‘官逼民反’,不就是说的这个吗?于是俺们就冲进了县衙,杀死了那些个贪官,把那些地主老爷们也都给砍了。反正是活不成了,那干脆就让他们跟俺们一起到阎王老爷那里一起打官司吧!”
王自用讲到这里,台下许多的百姓都已经开始默默思考他这话的意思了,有的甚至已经在想这是不是要让大家伙一起跟他去造反了。这可真的是掉脑袋的事情,大家伙做平头百姓、逆来顺受已经习惯了,突然让他们去杀官造反,那还真的是有些怕的。毕竟对于官府、对于朝廷以及皇帝的威势,他们都还是很畏惧的。
看到众人依旧有些犹豫的表情,王自用又下了一剂猛药:“乡亲们,俺也知道你们在担心害怕什么。可俺也实话告诉大家,俺们当时杀死县官之后,皇上他老人家也并没有怪罪俺们,他知道俺们也是逼不得已的。所以皇上很快就派了钦差来招安,对俺们说既往不咎。得到了钦差大人的这个承诺之后,俺们也就都接受了招安。之后官府就开始赈灾,还组织俺们生产自救,闹事的那些人也都没有定罪,全都好好地回到了家里。”
“大兄弟,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就是就是,大兄弟,官府就真这么放过你们了?”
“这位哥哥,别不是你再拿话骗咱们的吧?”
……
对于王自用的话,众人依旧是有些将信将疑。他们虽然确实有些活不下去了,可仍然还对官府有些畏惧,也还抱着一丝希望,期盼着朝廷知道后能够派人前来赈灾。
“各位乡亲们,俺也是个本分的庄稼汉子,若非是家里太穷,实在没有田地可耕种,又哪里愿意背井离乡,来到你们这里讨生活?俺说的话可都是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而且恐怕你们还不知道,就在东边的山东,听说那里的百姓前两年在遭了蝗灾之后,只需要交十税一,而且服役做工还有工钱可领。那咱们为什么会跟他们有这么大差别呢?还不是这河阴的狗官不好,河南的狗官太坏。我看咱们只有闹他一闹,让朝廷知道了,这样才能得到皇上和朝廷的赈灾和减税。”
王自用的这番话顿时就给了这些已经在死亡线上挣扎的百姓们很大的鼓动:人是最怕比较的,当他们知道就在隔壁的省份受灾之后所受到的待遇跟自己完全不一样,要比他们好上好几倍时,心态马上就会失去平衡。
而王自用之前所说的陕西百姓杀官造反之后被招安,也是屁事没有,根本没被皇上怪罪,这就等于是给他们吃了一颗定心丸。你们没有事,那么想来我们闹一闹也不会有事,不用担心会被秋后算账了。
于是,这时候众人纷纷叫嚷起来,吵着要去县衙,要去杀了狗县官之后,再与更多的人一起,杀去开封府,去把那天杀的巡抚和布政使等狗官也给杀了。那些原本还在犹豫和有些胆小怕事的,受到众人的感染,也都大声呐喊起来。
王自用也自然而然地成为了这股子百姓的头领,一是王自用本来就是这样打算和准备的,二来也是这些百姓们也想让他人成为领头人。如此就算以后真的有什么事,出了什么问题,那也会先找这领头的人,于他们而言则成了法不责众,这也算是一种比较普遍的大众心理。
同王嘉胤攻破孟县县城的过程差不多,甚至王自用攻打河阴县还要更简单一些,在河阴县上下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王自用率人冲进了城内,将知县以及那些地主老爷们全都砍了脑袋,挂在了城墙上示众。
王嘉胤和王自用这两个从陕北流民大起义中逃窜出来的幸存者,在此刻如同原本历史上的那样,回到了正轨之上,重新开始在明末这段历史中搅风搅雨,同时也给朱友建带来了一个不小的麻烦。
他们两个这时候一东一西,一个在黄河北岸,一个则在黄河南岸,在这相距不过三百里的两个地方,再次揭竿而起,鼓荡风云。
河阴距离开封不远,孟县则离洛阳也比较近,原本这应当是两人各自的一个好选择,毕竟这是整个河南最大的两座城,里边囤积的钱粮必定也不计其数。但王嘉胤和王自用有鉴于之前的失败,都没有急于带人去攻打,反倒是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北边的怀庆府。
相对于开封和洛阳而言,怀庆府自然是比不过它们的,但同样的怀庆府的兵力守备也是不如它们的。再加上王嘉胤先带人扫荡了济源,接着才转而向东攻打怀庆府;而王自用则是直接从汜水渡河,直插温县,之后便兵临怀庆府城下。
于是乎,这两支原本就同宗同源的起义军就在这怀庆府会师成功,合成了一股力量,共同攻打起了怀庆府。
王自用本就比王嘉胤小一些,再加上他原也就是王嘉胤在陕北起事时手下的一个小头目。因此在会师之后,王自用很自觉地就把大头领的位子让给了王嘉胤,自己则做了二头领。双方这时候的人马加起来足足有七八万,遮天蔽日的,把怀庆府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不过当然了,这七八万人虽然没水分,可一大半都是老弱妇孺,看着是很吓人,实则根本没什么战斗力。但架不住怀庆府的人不知道啊,他们还以为真的有这么多人呢,站在城头的守军们看着城下的景象,都已经有些胆战心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