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芹儿,你能回来见你爸最后一面吗?”电话那头母亲的语气透出明显地讨好,这种讨好已经持续经年。
“他当初不声不响就抛妻别子,留下我们孤儿寡母;落魄了,又来找您,您依然低三下四地接纳他,伺候他,我尊重您的选择!可我不能!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他缺席了!现在,我已经不需要他了,见不见他,有那么重要吗?”
压抑了将近30年的愤愤不平,终于爆发。
我不是一个善于表达内心感受的人,这源于我的容貌。除了皮肤白一些,鼻子高一些,其它五官差强人意:小眼睛,大嘴巴,散淡眉毛,所有女生摒弃的容貌,我都被动吸收了。
而这基因也是来自我那才华横溢的父亲!
我不知道,我母亲村花一朵,怎么就插在了这又臭又硬的牛粪上,弄得一身伤痕,居然还孜孜不倦,乐此不疲。
我叫施永芹,名字是父亲起的,他意思是,丑女除了永远勤奋成为才女,其它只有等死。
可母亲却说:“世上只有懒女人,没有丑女人。”
不过,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已经没有那么自卑了,勇气的源泉则来自某位不知名男生的来信。
要知道,在此之前,我不但五官欠妥,还要命的胖,个头比秀气的弟弟都高,将近170,有人曾恶意地送我一绰号,叫“北极熊”。
那时候,父亲已经离开了我们,说难听点儿,是抛弃了我们。
因此,我们的生活质量也一落千丈。
事实上,我对弟弟一直有着莫名的敌意,我搞不清为什么明明可以组合成郎才女貌的基因,可为嘛到我俩身上就基因重组了,他靠脸吃饭,招蜂引蝶;而我却门庭冷落,一脸熊市。
父亲走的那天夜里,我迷迷糊糊听到了声响,也感受到了他落在前额的温度,只是不真切,像做梦一样。
况且,他一向重男轻女,自从弟弟出生以后,他俩把属于我的爱全盘移植,使得他成为沙漠中的绿洲,而我瞬间缺水,从平原直接退化成荒漠。
有时候,我觉得,或许我跟我弟只能有一人可以存活于世,可我也知道,如果只能有一人活着,那个活着的人,绝不可能是我!
既然如此,这又怎么可能是真的呢?除了我懦弱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还能是什么呢?
父亲对我一直很严格,尤其是我的学习,都是他负责督促。
我一年级的时候,已经开始学习3年级的内容,乃至我不得不在小学连跳两级,而我的个头也跟那些高年级的女生相差甚远,亦加深了我的自卑。
他的目的,我理解为:就是想将我培训为他小儿子免费的补习老师!
父亲消失之后,我成了没人管的孩子,可学习已经成为刻骨铭心的习惯,即便想丢也丢不掉了。
最主要的原因是没什么人爱跟我玩儿,没什么特别理由,大概是我不爱说话,还很丑。
甚至,有人说,我大概是父母抱来的,不是亲生的。
可我却不怀疑,不是我的智商已经高过了成年人,而是因为母亲给我看了父亲小时候的照片,再把我的照片放在他旁边,那简直是复印件。
“芹儿,你还记得你高二时,收到的那封信吗?”母亲的声音又把我带回现实,她继续欲言又止:
“其实……妈妈根本没看到什么瘦高个男生的背影……而仓皇而逃的脚步声,也是你弟弟弄的……”
“……”隐约觉得我会收到一个炸弹谎言,果不其然,她接着说道:
“这信,是你爸爸写给你的。”
“妈妈,字迹是正楷体!不是行书,我没有眼瞎!况且,他不在这里,你怎么联系他?”我用脚后跟都能拆穿母亲劣质的借口。
确实,如果她进一步恳求我,我也不会再剧烈拒绝,毕竟,他是我的生父,回去看他最后一面,也天经地义。
我只是看不惯她爱得那么懦弱,那么卑微,好像欠他一屁股债似的,我替她不值,大有“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的感受。
“那是他练了一个多月之后,才完成的……”
“您是怎么知道的?”我不信,可我还想知道理由。
“因为我去探监的时候,把你当时的情况告诉了他……”母亲的声音近似哽咽。
“探监?”我脑子一片空白。
“对!你爸当时为了救一名被流氓侵犯的女孩儿,失手将人推倒,用力过猛……那人就撞在花坛角上,死了……因为防卫过当,判了刑……”
“那您为什么不说?还登报跟他离婚?”这理由太狗血,却合情合理!
我父亲就是特爱管闲事儿!
“他说进监狱名声不好,会影响你跟永幸的前途,所以……就瞒了下来。”母亲似乎还怕我不信,又解释道:
“你爸说,看到那女孩子被人欺负,他会想到自己宝贝女儿被人欺负,他不能忍……”
“……”此刻,我已泪雨滂沱。
要知道,没有那份充满爱意和鼓励的信,我不可能重新努力,甚至拼命锻炼,减肥,乃至考取985的大学。
要知道,没有他之前的严厉监督,我也不会打下扎实的基础,也不会养成良好的学习习惯,更不可能学会事半功倍的学习方法……
因为他的鼓励,到了大学,我确实学会了化妆,学会了打扮,都说一白遮三丑,同学聚会的时候,他们都说我是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
虽说有些恭维的成分,可我先生却始终认为我是气质美女,这让我啼笑是非。
“芹儿?”母亲似在催促,看来,父亲确实是生命垂危。
“我马上跟小沈一起开车回来,他在医院吗?”
“在家。”
“妈妈,初中的时候,你总是带着我跟弟弟到那个小县城度假,是不是为了去见他?”
“嗯!”
“为什么不让我们知道?我以为他真死了,直到他回来……”
“他怕自己坐牢影响你们姐弟今后的前途,所以,选择消失,可他所赚的钱,按月会寄来,否则,就凭妈妈那些死工资,怎么可能担负了你跟永幸的学费和生活费?”
“妈妈,您不该瞒我,您让我失去了弥补的机会……”说到这里,我已经泣不成声。
“他原本不愿回来,可得了绝症,总会想念自己的亲人,还好,你跟永幸都争气,让他感到欣慰,也多活了几年,他也满足了……”
我不知道沈宏宇(我先生)是何时出现在我身边的,也不知道我是何时上的车,车子一路疾驰,窗外的景物一路倒退,往事一幕幕在眼前重演……
不得不否认,我还是深爱着他,不仅仅是因为我复制了他的容貌和性格,更多的是,他深沉的父爱如大山一般,从未减少一分,从未离开一刻……
终于,我又成了一个完整的我。
不再残缺,不再愤怒,不再自卑,不再纠结,并且,还有爱的机会,尚有赎罪的勇气,这何尝不是父爱加持给我的力量呢?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