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御听到桃定符所言,却是摇头,他身为玄廷巡护,虽然可在这里停留一段时日,但势必不可耽搁太久,便道:“我如今职责在身,恐是无法与师兄同往了。”
桃定符也是能够理解,道:“不知师弟准备在青阳待多久?
张御道:“我在此住个半月左右,待得把这里事情处理结束之后,还要往东庭都护府去一回,过后便会返回外层。”
“外层啊。”
桃定符感慨了一声,“此前我收到师弟来书相邀,本也有意一往,不过那时候正在行功紧要关头,故是未能成行,唯有待我从玉京回来,再去外层见识一番了。”
张御道:“也好,师兄此去,也请代我向聂师姐问一声好。”
桃定符笑道:“我会带到的。”
张御看了看外间,道:“当日那一别之后,也不知其他几位师兄师姐而今如何了。”
桃定符很是洒脱道:“你我皆是修道人,寿数漫长,总有再次见面之日的。”
张御一点头,道:“难得与师兄一会,师兄既然来了,不妨留下饮杯茶,就当我为师兄践行了。”
桃定符笑道:“师弟这里有好茶,我自要品一品的。”
张御当下令青摩备上茶水,而后邀桃定符在廊台之上坐下,两人聊了一下,他才知这两年来有玉京的修道人时不时来访拜青阳玄境。
玉京毕竟是天下菁英汇聚之地,又有玄廷诸道长驻,修为高深的修道人比比皆是,也是如此,如今青阳玄境之中的真修这两年都是不理外事,一门心思修行,道行也是各有精进,桃定符也是在那时得了不少收获。
两人一番长谈后,不知不觉临近中午,桃定符看了看天色,自席上站起,道:“今日天晴风好,正是适合赶路,为兄这便告辞,待来日再与师弟相会。”
张御也是站起,拱手道:“便祝师兄一路顺风了。”
桃定符对一点头,随后身上法力涌动,霎时化一道赤红光华,射入天穹,一闪之后,便消失在了北空之中。
张御收回目光,站在廊台之上,衣衫被微风轻轻拂动着,神情之中且是露出思索之色。
他虽然不准备往玉京去,不过桃定符之邀却令他想起,若要更多获取蕴藏有源能的物品,除了东庭都护府外,如今还有玉京可做选择。
玉京作为天夏之首府,存在大量当年各地贡献或者收缴上去的古物。
只是这些东西不是那么容易取到的,玉京之中有数位玄尊坐镇,投注下方的目光也远比别处来的多,但是这些东西或可用收藏的借口买一些回来。
反正现在很多人都知道,他的爱好就是鉴别和收藏古物,所以没什么让人奇怪的地方。
只是这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代为主持。
他考虑过后,这件事不是立刻能做成的,可先让青摩拜托人去搜集,等去了东庭都护府之后回来再着手安排,毕竟他的故旧和学生大多都在那里。
思定之后,他也转回了堂内,并唤了万明道人过来,与之谈论一些道法,并还讲述了一些自己修炼之时的心得。
他深切知道,玄法是需要相互交流才能得以提升的,此前他便把一部分从外层得来的章印留在了玄府。
但是章印是死的,人却是活的,这些章印也都是由玄修立造出来的,要是能彼此放下隔阂成见,恢复七八十年前的格局,那方才有利于玄法兴盛。
而如今青阳上洲这里的氛围,却是有可能恢复过往的,在这里面也需几个引领之人,而万明道人却是适合最此事之人,所以他也有意推其一把。
万明道人在第四章书之中蹉跎已是许久了,但与许多修道人一般,始终不得上境之路,听了张御所讲道法,一时也觉大有收获。
只是到了第三天,他却提出告辞,并道:“这几日听了玄正讲法,我所获甚多,只是我也知自家本事,这些已是足够我感悟许久了,有时知道太多却并非是什么好事,要是再听下去,唯恐反而因此乱了道心。”
张御点头道:“道友知取舍,明自我,若能长执此心,又何愁道法不成呢。”
他没再挽留,亲自将万明道人送出了门,转会之后,他想了想,玄廷派那位卫高前来接任玄正之位,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担任一洲玄府高位,要么有足以服众的能力和功绩,要么就是背后有来历之人,不然是站不脚的,同时这样的人才还不能本洲之人,这样就更难挑选出合适人选了。
就算是他,若不是因为出身东庭都护府,以往立下过极大功劳,再加上青阳当时正处于一个微妙的局面之中,怕也没这么容易成为玄正。
归根到底,还是玄修之中的出众人物太少,毕竟同等境界之下,大多数真修仍是压过玄修一头,再加上上面又没人遮护,才致如此。
不过这等局面,终究是可以通过努力改变的。
他收了思绪,回了书房之内,入定打坐了一夜,次日出定后,继续翻看那些古代文献。
在经过了一番整理后,他发现这里面实际记载的是三个古物,其中两个记载相对较少,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剩下记载则都是指向一种名为“睡婴”的东西。
那残破的人皮图画上,画的是一个带着嬉笑模样的六手婴儿,这东西被称为‘俄阿努’,意即邪神之子。
只是这东西令他不由想起,数年前在翻阅青阳上洲归附土著族类的时候,记得其中其中一批名唤“岚人”的土著,族中一直流传有一个民间传说,那里面就有一个是六臂邪婴。
他回忆了一下,便将整个传闻回想了起来。
岚人本是居住在海边的土著部落,以捕鱼采集为生,只是有一天,从海面上飘来的一个六臂婴儿的木雕像,看去犹如真人一般,部落之人从未见过这种精美细致的东西,便将之当作神明供奉起来。
可只是一夜之后,部落中大多数身体健康的女子都是怀上身孕。
当地部落认为是个神像的缘故,供奉更是虔诚,可是此后事情就不对了,那些生下的孩子不分男女,竟然全都是长有六臂,且出声后不是哭泣,而是大笑。
于是部落居民大为恐惧,在祭巫建议之下将雕像的臂膀斩断,又将之砸碎焚毁,并将那些刚出生六臂婴孩全部推入了海中。
可仅仅是一夜之后,那雕像重新又出现在了原本的祭坛之中,村民更是害怕,下来他们试了多种办法,都是没法处理掉这东西。
祭巫在请示神明后,得到了一个办法,将所有族民迁徙到了一处受神明指点的海岛之上,并在这里重新建立起了祭坛,而后在一天夜里,所有壮年男子偷偷乘船离开了这里,此后再无人知道这个海岛的下落,也不知道岛上的人最后如何了。
可是即便这样,这些男子的后代之中仍是有人时不时会生下一些拥有六臂孩童,故是被地方衙署记录后呈报上来。
张御想了想,这些遗民如今就在启州临海的摩川郡中,自己不妨先去这里走访一番,看看是否能找到更多此物的线索。
有了决定后,他便出了庄园,纵光向他飞遁,只是一刻过后,便跨越数州,落在了摩川郡中。
他先是找到洲中的专门负责记载神异诸事的怪志书馆之内,负责此间的一名胡姓文吏也是一个对奇闻异事和古代传说十分感兴趣的人,听闻是青阳玄正寻来,开始还有些紧张,后来一听到提到这些事情,立刻就活络了起来。
他兴致勃勃道:“玄正问起此事,下吏也是知晓的,这些遗民就住在丰治村中,只是洲中向来禁止官吏过问这等神异之事,所以下吏无法深入探查,只能陆陆续续搜集了一些记述。”
张御道:“既然胡撰文了解此事,那便和我一同走一趟吧。”
胡文吏顿时兴奋起来,道:“敢不从命。”
张御当下带着胡文吏往丰治村而来,如今道路通畅,造物车马往来方便,不过一个多夏时,就到了丰治村中。
此村居住的都是岚人后裔,他们一百多年前归附青阳的,不过对天夏一贯很是忠诚,即便在浊潮之中,亦是举族站在天夏这边,且一百多年下来,族民除了相貌略有差异之外,言谈举止,礼仪风俗与寻常的天夏人已经没有什么两样了。
胡文吏到了这里后,当即把村中村老唤来,问询了此事。
那村老道:“对,我族中是有个传说,而且此事八成是真的,我们族中至今还长有六臂之人。”
胡文吏两眼放光,道:“可否把这人寻来一见?”
村老道:“此事容易。”
他回头吩咐了一下,没有多久,就来了一个四十多岁,体格非常健壮的男子,在被唤来后,他也是大大方方解开衣衫,转过身躯,让诸人看自己背部,可见在脊柱上面有四个小孩一般蜷曲的肢体,可以依稀看见是手的模样。
胡文吏奇道:“这是手臂?”
那男子道:“我这个只是看看罢了,我曾祖就是六个成人臂膀,比寻常能多做一倍的精细活。不过他生怕被人当作异类,常年只是躲在海边一个人独居。”
胡文吏道:“尊驾莫非不怕此事么?”
那男子大大咧咧道:“我怕什么,按我曾祖说,旧俗发现有人长六臂就是打杀,可咱们天夏不兴这一套,废除了这些陋习,至多只是有人好奇罢了,如今我凭自家力气吃饭,我养的鱼也是村中最肥美的,故也没人来鄙夷小瞧我。”
张御思索了一下,问道:“我问一句,尊驾祖辈可有什么较为古旧的东西传下来么?”
那男子稍稍犹豫了一下,道:“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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