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仞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出发之前,罗钟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一事,知道问题就出在了这里。
大意了。
纵然似乎师徒,可是此前罗钟可是从来没有接触过下面的弟子,这等举动本不寻常。他应该想到的,这位既然把镇道之宝借给他使用,又怎么会不做提防呢?
他本以为这提防应该是在宝器本身上,所以最早去往元夏的时候没敢耍弄什么花招,甚至还真的和元夏对拼了机会,直到后来在元夏相助之下确定宝器之上没有问题,可没想到,其之手段直接作用在了自己身上。
他现在已然可以判断出来,留在自己身体里的当是一缕来自于罗钟的淬炼的神气,凝聚了其之忆识与道行。
道理上此神气只要存在,罗钟就能够借助足够多的混沌之气重塑原身,而此神气可与任何混沌之气侵染之物共存,所以现在应该是在设法占据自己的身体,或者说,将他整个向罗钟的方向扭转,到时候他自己则将彻彻底底的消失。
而就在他判断局势的时候,只是一个耽搁,那张人脸已经从肩头上浮现出来,并渐渐化作罗钟的脑袋的模样。
他知道必须尽快解决此事了,自己还没有窥望上境,又怎么甘心倒在这里?
此刻他不敢动用法力,怕反而因此加快被其扭转的速度,脚下疾步而走,来到了那一众由诸弟子变化出来的混沌怪物之前。
他有一个办法,既然你要夺我身躯,那么我就把水搅浑,看你又能如何定压!
因为维持一个人的存在在于道心约束,罗钟本来身躯已亡,靠着一缕神气本不足以达成此事,现只不过是仗着混沌道法更高一筹,提前将神气寄入了他的身躯之中,并将他自身之序完全摸透。
可里间要是掺入外来变化,那么针对的对象就不是他一个人,足以混淆神气。
除了此法,他其实还能直接引入混沌之气,但此举有可能会将他自己一起搭进去。所以只能利用混沌怪物,这也是眼下唯一可以解决自身问题的办法。
而就这么耽搁片刻的功夫,午仞发现,自己小半边身躯已经变成了罗钟的模样,并还在他自身侵染而来,看去至多十来呼吸的功夫,就彻底完成转变。
所以此刻已容不得他想太多,当下拿一个法诀,将这里所有混沌怪物一个个收摄过来,融入进自己的身躯之中。
在此过程中,罗钟自始自终都是冷眼看着他,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因为他的每一分力量都是用来与争夺身躯,并不会去有一丝一毫的浪费,
午仞道:“老师,弟子承认小看了老师,下来就看我师徒二人谁的造化更大了。”
说话之间,他身躯轰然化散成为了滚滚浑沉之气,而他神气也是化融入内,罗钟要将他转变回去,势必要将这里所有的混沌之气都是一起转变,而他也会从中反抗,努力阻碍此事,只要耗尽此气,那他便算赢了。
午仞的境界道行其实已然与罗钟相彷,法力之上则有所不如,但没有差到完全无法抵抗的地步,现在得了外部气机搅扰,两人比拼了一个势均力敌,但他知道这对自己是有利的。
罗钟的神气毕竟是无源之水,只要无法将他整个扭转了,消耗一点是一点,要能拖到最后,那便是他赢了。
师徒二人在此互不相让,一连对抗了十余日,两个人都是消耗甚大,罗钟的神气消耗了极多,只剩下一点点还在纠缠,而午仞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要维持自己,那些混沌之气也是一样需要抵御的,所以他一点也不轻松。
但是还好,只要再坚持半日,就能彻底耗尽罗钟神气了。
可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又有一股气息冒了出来,此气本是远不如他们二人,但甚在十分强盛,远比他们如风中残烛一般的神气好上许多,只一出现,就将两人都是压下了来。
午仞感觉此气十分熟悉,不觉一惊,道:“是你?樊昼?”
樊昼幽幽语声传来道:“师兄,终于等到你了,居然还有老师……不过没办法了,到了这一步,弟子也无法停下了,想必老师也是能体谅的。”
午仞惊异莫名道:“你明明已然变成了混沌怪物,又怎可能维持自身忆识?”
樊昼道:“我也不知晓,但我就是能做到。”
一开始他见到那些同门变成混沌怪物,他的确是异常恐惧,生怕自己以后也是如此下场,并且他很快步上了后尘,可他很快感觉到,就算成为混沌怪物,他仍是保持着自身理智,并且能够还化未来。
但也仅此而已,因为他仍感觉到大混沌不断在侵袭自己,每一次他都转回来,可每一次变化混沌怪物的时间都在加长,他一直认为,或许下一次变化自己就挺不过去了。尤其是之前,他几乎绝灭了自身意识。
可没想到,这一次午仞将他吸引了进来,两人争夺之下,分担了他绝大部分压力,使得他反而又转了回来。
午仞语声复杂道:“老师说的那个人,或许应该是你。”随即他又道:“既如此,那就让我们试师徒三人较量下,看谁能于此存身下来!”
此意传出后,双方再无交流,只是付诸争斗,场中只见那一团混沉之气不断滚动,里面有诸多人脸,不但罗钟、午仞、樊昼等人,更有诸多故去弟子的面孔轮廓从中漂浮过来,但多数只是一闪而逝,只有三人坚持到了最后。
三人的人脸在里晃动不已,似乎每一个想要占据主流,可随着时间推移,罗钟的脸孔先是消失,再接下来是午仞,最后只余樊昼的脸孔还在那里。
再是持续了一会儿后,那浑沉之气忽然一收,再是聚合成了人形,而到最后,却是化变成了樊昼的模样。
他站在原处,双目之中有一缕缕幽深光芒溢出,只是那眼神,一会儿像罗钟,但一会儿又似变成了午仞的模样。
片刻之后,他喃喃自语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看向天夏方向,道:“还差一个。”
元夏,治微世道之中。
穆司议正与应道人论法,这个时候,他忽然心中一动,稍作推算,不觉忖道:“又是一场变化么?”
对面的应道人察觉到了他的异状,他问道:“穆司议?可是察觉到了什么?”
穆司议看了看上空,道:“欲要得满,先要求缺。”说了这一句话,他便不再多言。
应道人有些意外,他也是试着推算了一下,但目光闪烁不定。
元上殿中,万道人、段司议两人站在大殿上方,而下面则是一众擅长推算的修士,正在那里一起合力演算天机。
此前午仞跑了过来主动找寻他们,说是要与他们一起对付罗钟,帮助他们了结这个大敌,他们考虑下来后,便就答应了其人。
因为午仞的实力不弱,派遣过来的也只是一个分身,便是消灭了也没有意义,而午仞不过是罗钟的一个弟子,他们还记得罗钟掳掠了去不少人种,若是任其存在,教导出更多弟子,那么说不定会在未来带给元夏更多破坏。
这个人屡次和元夏纠缠,已经成为了除天夏之外的元夏最大的敌人,有机会消灭那当然要抓住机会。
最关键的,这只是一次几乎没有付出的尝试,就算被欺骗或者失败了也不损失什么,他们愿意尝试一下。
眼下他们也想知道结果如何。
底下诸修士在推算了许久后,一名道人站了起来,振奋言道:“启禀万司议,段司议,那人似已亡故!”
段司议上前一步,追问道:“可以确定么?”
那道人道:“回禀段司议,此人若是还在世上,因其功行极高,还有镇道之宝遮掩,那么我们断然无法推算他的,唯有其人消亡,我们才有可能推算到其身上,而我等所有人所得出结果都是一般,那么可以确定其人已亡!”
段司议想了想,看向万道人,道:“万司议,此人没必要伪装什么,若他不来犯我,我也拿他无法,所以这结果应当是真的。”同时他又一礼,道:“恭喜万司议,两殿和上三世再不会拿此苛责于你了。”
万道人沉默了一会儿,上次因为罗钟之事,他又遭受了两殿责罚,尤其是过司议让他以一载时间剿除此獠,他并没有能够做到,所以那时他已经被从上殿主持之位上拿下来了。
但这是过司议以退为进之策,同时也是为了应付上三世的压迫。他在下台之后,没有人能完全压得住上殿的大局,段司议和兰司议各带着一些人,使得上殿更为混乱,反而做不成任何事,这次不得已之下,又将他给抬了起来,算是戴罪立功。
而这一次,却是真的将此人解决了。
可万道人没觉得有多少欣喜,如此难缠的一个敌人,不是被他正面剿杀的,却是因为内争而亡。他不禁想到,如今的元夏岂不也是这个样子?想到这里,他心中更是坚定了某个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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