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众将退下,就留一个军医陪同在冉闵的身边。
这军医拿着一柄铮亮的匕首,在火上加热,高温消毒,把整把匕首都烧的通红。过了好一会儿,军医才低着头询问道:“陛下,你要不要服用麻沸散?”
“不必了。”冉闵淡然道:“麻醉的话,效果将大打折扣,你就把一块布塞到朕的嘴里吧。”
闻言,军医照办了,把一块绢布揉成一团,颤巍巍地道:“陛下,得罪了。”然后就把绢布塞到了冉闵的嘴里。
紧接着,这军医又拆下来绑在冉闵胳膊上的绷带,拿着烧得通红的匕首,一点点地割开了他的肉,每进去一寸,冉闵的眉头就紧锁着,咬着牙,攥着拳头,额头上尽是豆大的汗珠。
“唔!……”
这种钻心的痛楚真是冉闵没有感受过的,就算平时受了伤,都不过是挨了一刀,中了一枪,但这是在割肉啊,活生生地把自己的肉割下来啊!
那军医咬着牙,脸上很身上也完全被汗水浸湿了,但是他不敢有丝毫的分神,只能一点一滴的把冉闵胳膊上坏死的肉割下来,放置在一边的盘子上。
“啊!……”
好不容易深入到骨髓那里,开始刮骨了,冉闵又痛得死去活来的,攥着的拳头渐渐松开,然后就直接紧紧的抓着床榻上的被褥,直接撕成了一片又一片。
军医废了好大劲才把那些浸染着毒素的骨头给刮了出来。
做完了这些事情,军医又给冉闵包扎起来了。
冉闵这才松了口气,紧绷着的神经一松懈,就又昏死过去了。
冉闵遭受这种巨大的伤痛的时候,就在不远处的稚然山那里,他的心腹大敌慕容俊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慕容俊被冉闵偷袭得手,背后挨了一剑,已经刺穿了心脏的位置,擦着边过去的,一直流血不止。等到军医无法救治了,也就给慕容俊下了死亡通知书!
慕容俊面色惨白地躺在简陋的床榻上,嘴唇微微翕动,让人把将军们都传召进来。
当将军们都进入这座简陋的山洞的时候,慕容俊的脸色便变得红润起来,谁都明白,这是回光返照的样子。
慕容俊叹道:“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啊。列位,朕已经不行了,朕死后,希望你们能好好辅佐太子慕容暐。太子年幼,少不更事,倘若做了什么荒唐的事情,还请你们多多担待。”
“请陛下放心,我们一定好好辅佐太子!”众将都跪下来说道。
“恪弟,你过来。”
慕容恪随后就走到床榻边上,蹲下身来,等待慕容俊的吩咐。
慕容俊睁着呆滞的双眼,气若游丝地抓着他的手道:“恪弟,朕知道你的能力。汝上马可统兵作战,下马能治国安邦!你能像韩信那样,率百万之众,战必胜,攻必取;也能像萧何那样,镇守国家,安抚百姓,不断供给军粮;还能像张良那样,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你是先帝(慕容皝)诸子当中最杰出的一个,朕自愧弗如,所以朕时常妒忌你,有些时候还喜欢跟你对着干。这是朕之过也,还请你多多担待。”
闻言,慕容恪垂泪道:“陛下说的哪里话?我们是兄弟,你是臣的兄长,又是臣的君主,我哪里值得陛下这般赘言?”
“唉,恪弟啊,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朕到了现在这步田地,才幡然醒悟!若是先帝能将燕国交到你的手里,或许我大燕就不会沦落到今日这般模样了。”
“请陛下不要说这种丧气话。陛下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慕容俊拍了拍慕容恪的手掌,点了点头说道:“恪弟,要不朕死后,你来做这燕国之主吧?慕容暐年少,不过九岁少儿,实在难当重任。大燕交到你的手里,你才能把自己的才能全部施展出来,带领咱们大鲜卑继续崛起啊!”
“陛下!”慕容恪沉声道:“臣一定好好辅佐太子。太子自幼聪慧过人,是一个可塑之君,臣相信日后在他的领导下,咱们大燕一定能东山再起,与冉魏一决高下的!”
“嗯。”
慕容俊又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又道:“恪弟,朕加封你为太宰、大司马、录尚书事,加九锡,日后这大燕的军事和国事就都交付到你的手中了。你此前不是提议让我鲜卑部众西迁的事情吗?放手去做吧。朕也想明白了,自东晋灭亡,咱们又失去辽东后,漠北之地并非我大燕的腾飞之地。咱们大鲜卑的希望在于西方!一切,就都拜托你了。”
“臣,谨遵圣谕!”
慕容俊又跟众将们交代了一些事情,便气绝身亡了。
一代枭雄,就这样死在了稚然山!
慕容恪当即下令,全军秘不发丧,并悄悄火化了慕容俊的尸体,葬于稚然山的一角,不立碑,不写墓志铭,也没有标记,没有陪葬品。
看到慕容恪这么做,早就对慕容俊有所不满的慕容垂在夜里面见慕容恪,说道:“四哥,现在陛下已经驾崩了,不知道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慕容恪睥睨了他一眼,淡淡的道:“当然是按照大行皇帝的遗命,放弃漠北之地,率领部众西迁了。”
“四哥!”
慕容垂跺了跺脚说道:“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事情!他慕容暐何德何能,就这样窃居皇帝的宝座?先帝也真是昏庸,我们这些兄弟给他南征北战,不避刀枪斧钺,流尽了鲜血,可是到头来什么都得不到,还便宜了慕容暐!慕容暐区区一个黄口小儿,有何威信,有何能力做这大燕之主?”
“你说完了吗?”慕容恪冷冷地道。
“四哥,我这是在为你鸣不平啊!”慕容垂急声道:“四哥你十五岁时就统领军队,南征北战,屡立战功,能力和功勋不知道比慕容俊强多少倍!可是父皇偏偏让他做了储君,做了燕王,他慕容俊不就是比咱们年长吗?论能力,论功勋,他远远不及四哥你啊!现在又是国家危难的时候,我大鲜卑正在面临亡国灭种的关键时刻,慕容俊竟然这般不识大体,让自己年幼的儿子继位为帝,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慕容恪闻言,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说道:“君是君,臣是臣。垂弟,这话你对我说可以,但是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慕容暐固然年幼,但他还小,他是一个可塑之才!只是因为国家危难,我们鲜卑人才更应该团结起来,一致对外,共御外辱。”
“四哥!”
“退下!”
“唉!”慕容垂不禁摇头叹气地离开了。
当此国家危难之际,慕容恪自然不会做这种让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慕容垂这么规劝他,其实是没安好心的。
慕容垂本名慕容霸。
当年慕容垂因聪明有器度,慕容皝本想立他作世子,因遭群臣劝谏而作罢,这也引来慕容儁对他的忌恨。慕容儁在位时赐名(以此奚落他“坠马折齿”糗事),后慕容根据谶文而省“夬”改为“垂”。
昔日慕容皝击高句丽,兵及新城,高句丽王钊乞盟,乃还。慕容皝又使慕容霸与慕容恪击宇文别部,时慕容霸年仅十三岁,却勇冠三军。
慕容垂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只不过现在看上去还需要敲打敲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