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案京华录

如皋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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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醉胭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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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悠悠一转:“魏姑娘是个心善之人,寺庙后面的粥棚是她早些年来京都时所建,给养了许多年,甚至还专门搭建了孤儿庄,不知养活了多少无故遗弃的婴儿。”

李清舒见空悟大师面容也能猜到他在寺庙是个有资历的人,还知道魏小姐这么多事情。

宋景昭似乎是知道她心中所想,没有迟疑,先开口问了出来说道:“你既然说当年有人来砍过这棵树,空悟大师,是否还记得那孩子的面容?”

空悟大师指着梨树树根方向,“原先此处是梨花园,可不知为何其余树渐渐枯萎,唯独魏小姐和上官公子所种的树活了下来,先方丈觉得那棵树与这院子有缘,便让人日日照看,此事虽说过去七年了,但因我是第一次值夜便记得清楚,那孩子瞧着十一二岁的模样。”

说完,空悟大师摇头长叹口气接着说道:“那孩子为何砍树我不知晓,只是他见我一路奔袭,我又在后面跟着他,没想到他将我看做财狼虎豹,又是夜路掉下山崖了。”

“山崖?”李清舒不解,这一路上来都不曾见过山崖,这又是在何处?

宋景昭直接说出空悟大师所说的山崖,护国寺修建时专门选在京都万民山,前面迎着京都烟火,后山便是一处悬崖称为金顶,那悬崖白云腾飞,时常不见天日,只有偶尔几日能有日光破开云层被称为金顶,曾多有高僧在金顶修行,甚至传言坐化的前主持在金顶深处隔空搭建一根绳索,只为得道。

“当年发生此事,主持觉得我也有过失,若不是因为我在后面穷追不舍,那孩子也不会掉下悬崖,便让我在寺外修行了三年,为那孩子念三年的往生咒。”说到此处,空悟大师眼含悲悯,开始转动手中的佛珠。

此事,已变成他一生逃脱不出的枷锁,无论当年是为何,这件事让他痛苦至今,不得法门,无道可入。

宋景昭目光扫过梨树,“所以当年主持便封了金顶?后来再有人进去吗?那小孩子尸体找到没有?”

他走进梨树,蹲下身子,手指拂过露出的树干,早已经看不出任何痕迹了,只是,上面露出一道新的伤痕,像是刚用刀子砍过不久。

空悟大师接着解答说道:“金顶悬崖多荆棘,下面又接着运河自然不曾找到那孩子尸身,只留下一块衣料在悬崖枝丫上挂着,我便用那衣料给他做了衣冠冢,放在寺庙莲花池内。”

一个孩子为何无缘无故砍寺庙里面种的树?被人发现还拼命的跑,甚至不惜跳下悬崖,这是为何?

宋景昭便接着说道:“还请空悟大师带我们去金顶。”

空悟神色为难,也不知该不该让他们去,毕竟那里曾经发生了太多不好的事情了。

李清舒上前解释说道:“空悟大师,我们只是为了查案,死去的人需要一个真相。”

***

上金顶的路比李清舒想象之中还要困难许多,越往上走路边越是泥泞,枯枝烂叶融在地里让上金顶的路十分打滑,而路也十分陡峭危险。

李清舒的视线不免多放在宋景昭身上,他身上有隐疾,虽然说是好全了,可怎么都是需要自己多照顾自己身体才不会落下病根,而他身体刚好便出来如此剧烈运动,恐怕回去身上会有多痛的病症。

一行人刚上金顶便瞧见那山上风光无限,挨着悬崖的边上被围上了栏杆,在此处还有一颗长得极好的银杏树,树干如碗口粗大,瞧那样子恐怕要两三个人合抱才可。。

“咦?”

空悟大师弯腰捡起银杏树旁散落在地上的绳索,神情迷惑。

李清舒手扶在栏杆上,探着身子瞧下面的破涛汹涌的河水,若是人从此处掉下去,识得水性恐怕还能有一线生机,这里的运河连接京都城内的护城河,顺着此处一路流下去便能顺到护城河外边,除此外,恐怕毫无生机了。

她想得入神,脚边石子被她踩落下悬崖,李清舒才缓过神,转过身便对上宋景昭一闪而过担忧的眼神,他衣袖微微颤动,“这里有护栏也还是危险,回来。”

宋景昭第一次呼吸停滞,等到她走到自己身边确认安全后,才慢慢吐出一口气。

李清舒刚走到宋景昭身边,耳边便擦过他的气息,呼吸这么重,难道是刚才上来累着了?她抬头一双杏眼瞧见他微微煞白的脸庞,恐怕是真的累着了。

“大人可否需要休息?”

她觉得他现在样子很需要休息。

宋景昭摇头,蹙眉瞧着空悟大师手中的东西问道:“这东西原本就在金顶上吗?”他双眸微睁,忽然走进从空悟大师手中将绳索拿到自己手中。

空悟大师回道:“这绳索一直是系在栏杆处的,从未取下来过啊?”

李清舒瞧着那棵银杏树,不自觉的靠近,忽然坐在树下背靠着大树,先是捂着脖子,而后手肘不断在树上摩擦,她站起身子,漆黑的眸子发亮:“宋大人,麻烦你帮我做一件事。”

当宋景昭站在树后才知道李清舒要做的事情如此危险,她竟然想要让他背着树勒她的脖颈,他双手抓住绳索两端,只道一声:“那我开始了。”

说完,他就开始一点点用力。

李清舒只觉得自己渐渐呼吸困难,而她先用双手紧拉着绳索,却逐渐失去意识,喘不上气,无法呼吸,让她头脑渐渐眩晕,唯一的求生意识让她开始用手和双腿开始挣扎,可这样的挣扎想要在这种落于下风的姿势挣脱凶手的禁锢,对一个身居闺阁的女子来说,太难了。

一旦树后的人涌上力气,魏云枝这样毫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自然挣拖不断。

宋景昭蹲下身子,快速的用手扶住她快歪倒在地上的身体,语气复杂说道:“非如此不可?”

李清舒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大口喘着气捂着脖颈,坚定着声音又沙哑的说道:“非如此不可。”

“大人。”她有些激动掉转头,只是没想到两人现下距离很近,宋景昭的手还握着李清舒的消瘦的肩旁,她几乎半靠在他的肩头,刚才那一瞬间,他清晰的感触到面前女子吐出的薄薄暗暗的幽香,在她耳边几根零碎的秀发随着她的动作扫过他的耳尖,她的眉眼,她的红唇都清晰的印在他眼眸。

宋景昭只觉得一阵暗流涌遍全身,心中有一种微妙的感觉,是他先偏开头,松开双手,声音磕巴地说道:“何事?”

“我知道魏小姐是如何死的了。”李清舒从瞧见魏云枝尸身后,心中便将她死的情形推演了无数遍,只是没想到在自己身体上尝试一次直接证实了她的猜测,“便是像刚才,魏小姐被人用绳子套住脖子,两人都背靠着树,凶手环着树不断向前面拉紧绳索,魏小姐的求生意识让身体先做出反应,这便是她指甲中为何带着木屑和泥土了。”

李清舒沉思一瞬,接着说道自己的见解:“而魏小姐的尸身又被人凶手移动到魏小姐所住过的屋子,让众人以为魏小姐是因为解除婚约之事才自缢而亡的假象。”

但是又想到一个令她不解的事情便是,谁有这么大的能力能将死了的魏小姐带回上官府也不被察觉?

宋景昭看她一眼,微微蹙眉说道:“能将人带入上官府还不被察觉的人,不多;可若是能进入女眷闺房的人便更少了,现下只需要去上官府查问,当日谁人去过魏小姐闺阁便明了了。”

李清舒见到破案的曙光,眼角带笑:“是,大人。”

宋景昭第一次见到她毫无顾忌的笑颜,模模糊糊之间好像和那个小团子的身形重合又剥离,他抿一下嘴唇,声音放柔说道:“只怕这案子查下去有些困难了,现下,怀瑰公主不知道什么原因插手这案子,恐怕是为了和上官府亲事的缘故。”

空悟大师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全然告知后,便先离开了金顶。

想到小叔父在公主府上的神情,李清舒低下头,心中百感交集,这里面定然有小叔父在插手,至于为了什么,她不清楚,但是小叔父定然会给她解释的。

宋景昭淡淡的睨着她,也瞧见她神情变化,默不作声的先走到下金顶的路上,这个案子原先也不难查证,令他更为忧心的是藏在阁楼中没被人发现过的白骨。

甚至,那白骨竟然就一直藏在上官府专门为魏云枝准备的闺阁,这到底是巧合,还是有预谋,若说是有预谋,那么这个凶手从很早之前就开始谋划这个案子了。

时间跨度这么大,到底是为了什么?

杀人一定就会有动机,都是在满足心底的某种欲望。

他们二人刚下山便瞧见尚宰带着夏学洪赶了过来,两人皆是行色匆匆,宋景昭还没开口询问,尚宰便先开口说道:

“世子,不好了,公主下令,上官府的案子结案了。”

宋景昭凝眸,暂时没有接话,只是想到魏云枝的死因才存在疑问,那无意发现的白骨还不知身份,问道:“那魏云枝的死因一定要确认出来,李清舒,你可能做到?”

李清舒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毫不犹豫的应声说道:“能,只是我需要一些时日。”

只要能有些时日,她就能把魏小姐的死因琢磨透彻,刚才在金顶时她就大致猜出魏小姐的死因,现在只需要找到案发现场便能确认了。

宋景昭没松口:“恐怕是没时间了。”

一瞬间,气氛凝重。

就在此时,夏学洪开口说道:“大人,请给我们一些时日,我与李仵作定然能将魏小姐死因查出来。”

尚宰眼神闪躲这时讷讷的开口说道:“现下这个情形,公主和上官府定然都会阻挠我们继续查下去,言官不会放过你。”说道这里,他情绪明显有些激动了,直接当着众人的面跪在地上,有些丧气的说道:“世子,我是个粗人不懂朝堂内的事,可当日言官把你和圣上逼成什么样子,我看在眼里,这一次若是你在让他们抓到把柄在手中,他们定然会再一次咬着你不松口的啊!”

说完,他笔直的跪在上,一副不肯退一步的神情。

李清舒见到尚宰眼中满满的担忧,想说些什么可什么都说不出口,朝堂的事情她虽不是亲眼所见,可在每每回到家中便能从桐姨口中听到些许传言。

当朝言官把控在内阁的手中,内阁首辅张孚敬又是从圣祖爷在世时便一直身居此为,朝堂之中多是首辅门生,而他位高权重,已经是一言而避之的存在,他厌恶变法,宋景昭便是他一直以来厌恶的对象。

宋景昭在朝廷中算得上是孤军作战,甚至连皇帝的态度都不算那么明确。

他······可以说背后只有那虚无缥缈的十万大军,也可以说什么都没有。

李清舒沉默地走到宋景昭身后,瞧着他肩旁流畅优美的曲线,将他以往说过的话在心头一字一句的咀嚼。

这个案子,还能继续查下去吗?

“······”

气氛低到极处,李清舒瞧着他那一双清澈的眼眸,从他眼眸中倒影出一条条鲜活的人命,是百姓,是民生,是真相,是他一直以来坚持的道,而她好像在那件事之外,也快要找到自己的道了。

“尚宰,你从小跟着我,是最知道我的脾气秉性的,这件事无论有多难,我都必须得查下去,因为这关乎到圣上。”宋景昭把话给说白了,依照他以往的脾性,现下就已把尚宰关在府上,不允许跟着他了,只是想着他也只是为他好,宋景昭便不多说什么了。

“而且,这件事再难,还能难得过以往吗?”宋景昭眉眼带着温和的笑意,越是难的时候,他脸上的笑意越是亲人。

尚宰嗫嚅片刻,他比任何人都知道他家世子是怎么在朝堂中渐渐有自己的一席之地的,那些人都以为世子是靠着两位圣上亲近在能有如今的地位。

可谁知道,天冷执笔抄书,天热被罚石子路,情绪不许外露,不能哭不能闹,甚至连家都不能回,只能当个会笑的木偶人,才不会被人猜出他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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