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国,青居兽坛。
兰陵离开后,野菟将沫川照料的十分粗糙。凌光看在眼里,嘲笑在心里。那丫头明明已经十分尽心尽了,却只能笨手笨脚弄巧成拙。
即使这样,凌光也是事不关己的态度。明明是偌大兽坛的掌教人,却对自己收留的客人不闻不问,连个照料的小道都不派给他们,任由两个灵力消散虚弱人自生自灭。
对于摘取血屠子这件事,野菟十分反感。那东西不摘还好,只要一被摘下来,令人作呕的气味便扑鼻而来,且被摘下的越久,味道就越浓。兰陵走了,这事情就只能她自己去做。好在古山每日养灵所用的血屠子都是凌光亲力亲为,不用野菟操心。
凌光极少过问野菟和沫川,偶尔碰到,野菟总是带着怨气说他那面具丑得要命。凌光也不示弱,免不得提醒当时在昆凌山谷他们之间还有约定,等野菟身体恢复个大半,就要遵守诺言去帮他采药,还得把山中束果都记得摘来给小青当点心。每每这时,缠绕在凌光小臂上酣睡的竹青蟒便会将小脑袋探出凌光袖口,跟着提醒点头一番。
野丫头做个鬼脸,会当做没听到,然后跑开。
在凌光那里受了气,野菟会撒在沫川身上。气鼓鼓地叫嚣道,“我不管你了,自己取摘那臭烘烘的东西。”
沫川只是一如既往的回答一个‘好’字。
可第二天,野菟还是会一大早跑去那面血屠壁,不给沫川机会。
对于凌光,身份昆国隐士的沫川和野菟存着莫大好奇。
这世间有很多极具器魂的神兵利器或是神符宝器,等着与之器魂相通的人出现。隐士为隐那一天,才有资格去天兽‘万相库’去获取属于自己的隐衣隐器。驾驭甲胄兵器依然如此需要契机,若是想像天兽族兽神那样降服一位属于自己的灵兽,更是需要不可想象的力量。
天族如此,人族亦是如此。
人族大地上,人类和兽类虽都灵力,但最大的区别就是人类可将灵力化念,幻化万千。而兽类,大多就止步于族群的概念,领地和生存是它们的顶级认知,人类与兽类的关系,从远古时代相互争夺生存领地的攻乏史记,到如今的和平共处,甚至于人类已掌握了驯化一些兽类的方法,着实不易。
人类与兽类的关系,长期以来也就是如此了。巍峨城池一座座拔地而起,但崇山峻岭之中,茂密林海深处,又或是苍茫雪山,浩瀚汪洋,荒漠沙野,兽群始终自然之境的主宰。城与城之间,国与国之间,官道民道,都不会轻易改弦更张,以免扰了那些古老兽群的清净。
偌大人族大地,千万年演化,那些少有人类痕迹涉足的神秘地带,少不了某些因为机缘巧合的造化,在汲取了万般人族大地的灵力之后,有了念意的猛兽。很显然,凌光袖口中那条可大可小的竹青蟒就是如此。
想要与这样具有念意的猛兽建立灵缘,驯化为己用......身为隐士身份,自然明白那意味着何等能耐。且就算没有这份认识,但是凌光独身一人闯入一座灵域救下沫川的本事,已不能小觑。这个与古山有着一样面孔的神秘人,令昆国的这两位隐士,充满好奇,却又不得不敬而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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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身边,依然跟着那个名叫阿原的姑娘。从郭记菜铺跟到青居兽坛,然后又跟到离石城。死士阿原就算再好奇兰陵的所作所为,也知自己身份。就算是跟兰陵较劲要跟着他,也得了命令才行。
漫花楼的平安先他们几天回到了立昆都。阿原要继续跟着兰陵,甚至要离开昆国,当然要‘求’得这位平掌事的首肯才行。阿原‘求’的十分痛快,手掌往桌上一拍,便是一个窟窿,一句'你答不答应',让平掌事不曾片刻犹豫便同意了。只不过,及时汇报兰陵动向,依然是唯一的条件。至于坤达明茵那边,平安负责去解释。
一路上,阿原都识趣地远远跟着。就算风餐露宿,兰陵也不管她,也不做那怜香惜玉的事。离石城郊外救下苗尔废了禾生的一幕,阿原亲眼看到了。嫉恶如仇的姑娘认定了禾生是个坏人,但兰陵对禾生所做所为还是令她不寒而栗。至于离石城殿发生的事情,阿原自然是没有机会亲身经历的,也幸得她没有跟过去,否则以她的冲动性子,万一不自量力地出手,肯定早就变成了那满地寻不出面目的碎石扬灰。
兰陵知道阿原的拗脾气,甩是甩不掉了,况且怎么说她也算是半个‘同门师妹’,就这么不管不顾,不合情理。跟着就跟着吧,兰陵想好了,这趟回石国,走一趟目石城。把阿原交给坤达明茵,自己就可以彻底摆脱她了。
“也不知于伯回了立昆都没有。”
‘师妹’在侧,兰陵便有些想念自己那位半道师父,无意间感慨了一句。
“昨日才抵达立昆都五族分馆。”阿原同样很关心于伯,所以让平安帮忙留意着。
兰陵看着她,莫名其妙地说道,“咱们才出昆国不久,蜂雀传递的速度还在一日之内,若再走上几日,除非是有未卜先知的本领,否则就算知道了,也都是几天前的消息,又有何用?”
阿原歪着脑袋看着他,猜她是不是又在遗憾没能赶回来救下菜铺子的那两位,便不敢轻易回答。慢慢悠悠地,想起了徒央曾说过的话,便学着复述起来,“天下事,兴败迹,忠邪路,掌心杯。”
兰陵听知诧愕,“这......是?”
阿原心领神会,点了点头,“恩,央公子说的。不过,我是不大明白的,或许你能明白。”
“我?”兰陵摇摇头,“我也不明白。你可知我是什么人?”
“知道呀,天上的,兽神派来的人。”
兰陵又摇摇头,“我,就是个厨子。饭做的一般,但饭馆生意经营的还不错。后来不知怎么,来了这里。一开始,是被迫的。”他改了口,“也不算是,我在那个世界,族人说我是混世魔王,那些个兰姓族老说我不按章法,可他们就算再看不惯,也不得不承认,我比他们家中那些不争气的子孙强。”
禾生曾经有句话说的不错,兰陵骨子里,有些自负。
“所以,谈不上被迫,受人所托,也希望能够尽快回到我自己的世界贪图享乐。总之,这差事我接下了。我也没曾想到,沿途风景是这个样子。”他不再意气风发,“我做不了绘手,做不了掌舵人,做不了执棋者,我那点自以为是的胜负心,救世心,越来越不值一提了。我突然很想知道,你的那位央公子,到底是凭着什么......在坚持?”
阿原听了这么多,只默默地问了一句,“你......是天上的厨子?天上的厨子,就这么了厉害了?”
兰陵满脸震惊了片刻,然后大笑个不止。
“哈哈哈.....对对,我就是个天上的厨子。对对,我就是个厨子。我要回我的徒湖公子府,继续做我的厨子去。阿原,”兰陵由大笑转为微笑,“天上的厨子都这么厉害,天上的神就更加厉害了,你怕不怕?”
从认识阿原的第一天,这丫头的眼神就从来没有变过,“怕什么!怕就不会死了?听队伍里的人说,央公子什么都不怕,结交江湖人,整顿朝中事。他那么贵重的人,想做什么便做什么,都不在怕的,我阿原贱命一条,怕什么?央公子只关心明日该做什么,该做什么便去做。明日做不下来,便后日去做。怕?那便没有明日了。”
兰陵眼神一震,又是哈哈大笑了片刻,“对对对,这才对。”
“对什么?”
“你这个央公子的迷妹,口中若不念叨些央公子的陈年往事,倒让人有些不自在了。开口央公子,闭口央公子,才是阿原姑娘,不是?”
阿原听之,只觉自己又被兰陵嘲笑,瞬间找回了与他拌嘴的斗志。
刚要开口,兰陵已经挥动马鞭,扬长而去,口中阵阵喊道,“你有句话说的不对!你阿原可不是贱命!谁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