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国。
从抚昆城出发,又是一段水上的行途。一老两少的搭配在茫茫人群中,显得并不特别。湖蓝衣衫的俊俏公子容光焕发,兴许是因为刚在抚昆城谈下了一笔‘买卖’而心情大好,又或是偶然习得了一套心法而令之前的瓶颈得以化解。总之,现在的兰陵坚持着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有些畅快,有些舒适。前途漫漫,心有牵挂,冷酷神色中却又带些鲜亮的憧憬。
船来船往,行人擦肩,处处都是欢声笑语。待到某个时刻,这些将被神定的规律淹没。兰陵启动了泉水石,曾是名推脱不过的侩子手,可此刻,他想做那逆天改命的人。
身边老者悠悠然抽着长烟,在知道了兰陵身怀绝技后似乎也并无太大波澜。前往各城查账巡铺的路,他这辈子已走了许多遍,昆国的山河水色在老人眼里皆是平淡云烟,犹如他口中吐出的轻烟一样。形状、心情该是由自己控制,过了岁数的人,经历了往昔的心,便不会再被这炸眼的风景而左右。山后林间,是凶兽相残,镜面水下更是暗潮汹涌。而于伯,只是眯着眼,看着自己吐出的烟。
他不时会瞄一眼身边的年轻人,总觉得那年轻人的眼里,似乎也有种经历过死亡的新生。可年轻人的新生,却仿佛激励着他要去改变什么。而自己当年,只是放下而已。于伯有时会想,当年放下得是不是太早了。可再一想,自己不过是个凡人,如何能与天斗。
老者此刻的烟,吐得更加缓慢了,像是在讲述一种无奈。
一老一少旁边,还有位浑身不自在的女子。便是双眉紧锁,一脸不情愿的阿原。兰陵说她女扮男装太惹眼,容易让人怀疑他们的身份,不如干脆就穿成女装,走在自己身边也算正常。
于伯抽着烟微微点头,算是表了态。说阿原打扮得确实太过侠客,住在全是生意人的五族分馆总归不好解释。穿得像个女孩子,说是兰陵的朋友、妹妹、或是妻子,都不至于引起怀疑。
听到‘妻子’的角色分配,兰陵和阿原都是猛地摇头,只说妹妹好,妹妹好。
于伯笑笑,一路听他二人拌嘴,倒也觉得有趣。于伯不清楚兰陵和苗尔的关系,所以飞鸽传回立昆都的书信,自然是如实汇报,包括阿原的出现。
阿原是个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的性格,所以真的换了一身俏丽的女装打扮,却导致她言行举止皆是生硬,手脚更不知要如何摆放。
兰陵忍不住叹道,“妹子,平安究竟是怎么想的,竟选了你,来施展这美人计,想引我上当。”
阿原一听,做出拳脚架势,却引来船上经过的人看向他们这边。她只能稍稍收敛,然后气恼道,“平安不是说了了,组织里就我一个女的!这答案你满意了吧!”
兰陵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对对对,想起来了。也是难为.....平安兄弟了。”
“你!”
阿原忍无可忍,决定不顾颜面,不顾一身淑女打扮,非要教训兰陵不可。船上人多,她笃定兰陵不好意思还手,自己也不用大动拳脚,就捏耳朵这种小招式也能疼死他。
趁着兰陵背身,阿原撸起袖子伸手过去。
于伯突然叫道,“船要靠岸了,准备下船吧。”
兰陵回身,阿原白皙小臂正贴在他脸边,纤柔的嫩手轻轻搭在了他了脖子上。阿原与他四目相对,只觉得跟自己刚才设计的桥段....大相径庭。
兰陵觉得这动作奇怪,便问道,“你.....搂我脖子干嘛?”
阿原急忙将手抽回来,尴尬到面红耳赤,“我!我没要搂你脖子!我是想揪你耳朵!”
兰陵继续莫名其妙道,“你....揪我耳朵干嘛?”
阿原意识到自己表达有误,‘揪耳朵’听上去,也很暧昧。
她这下,不知如何自处了。幸好于伯再次叫道,“船停了,咱们下去吧。”
兰陵应了声“好”,又对阿原来了句“走吧”,便从她身边经过,似乎并没在意她刚才的怪异举止。
阿原长舒口气,难得平复地心情又重新气恼起来,兰陵他总是戏弄自己,还云淡风轻地为难自己,可自己.....脸红心跳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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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昆城,又是一座名不虚传的大城,地理位置堪称昆国要塞。若是某一天石国铁骑想要踏平昆国,那第一站就得先看看能不能翻过这泰昆的险山激流。
兰陵三人刚一下船,一对锦衣父子带着众多五族掌柜便迎了上来。
兰陵已经听说,这泰昆城的五族分馆由君启由和君漠弘文父子俩掌管,但副馆长吕文函也是举足轻重的存在。
此刻热情相迎的,正是那对父子。
君启由面带微笑道,“老于,两年不见了吧,你这精神头还是那么好呀!哈哈哈.....”
于伯应道,“启由馆长怎么如此客气,还亲自过来。我们.....”
“哎....听说你们下了抚昆城自己走去了馆里,老康也是,那么大年纪了,也做了这么多年馆长,还如此失礼,真是.....”
不等君启由继续说,于伯便笑道,“启由馆长说笑了,在下不过就是一名管事,哪里值得劳驾各位如此看重。且我们到访抚昆确实突然,也事先没有透露任何风声,启康馆长怎么可能知道我们前去,而特意提前相迎呢。”
听于伯这样一说,君启由再不多说君启康的坏话,也并未露出任何不悦,依旧笑面道,“也是,老康年纪大了,清心寡欲,族里的事难免力不从心。能将抚昆城那些生意照顾得仅仅有条,已经不容易了,不能指望他对人情世故面面俱到。我们嘛.....老于,你可别误会。启林毕竟是昆国这边的领头人,虽比我年轻不少,但我心里,那是非常礼敬的,今天带着大家过来迎接你们,更是对你们这次巡铺的重视。”
“启由馆长严重了。那日是我非要带着这两位小友步行去往抚昆城分馆的,并非启康馆长慢待。若是引起你们兄弟间的误会,那便是大大不该了。”
兰陵一听,知道于伯这是想拿自己赶快结束与君启由的寒暄,便识趣地上前一步,拜道,“在下兰陵,这位是妹妹阿原。我们跟着于伯过来见识见识的,要在贵馆打扰几日,还望海涵。”
君启由客气道,“哪里哪里,阁下.....就是一路跟着苗族首和漠彦族长从艺石城过来的贵客吧,竟然如此年轻。我们分馆能接待阁下,那是我们的荣幸。”
兰陵惊讶,心道君启由还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礼数表达了,想说的话也说得差不多了,君启由终于说道,“老于,带着两位小友上车吧。先回分馆,晚上给你们好好接风。”
于是,三人上了车驾。
君漠弘文一直谦恭地站在他父亲身边,面带微笑,未敢多言。阿原上车的时候,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君启由见他眼珠子不打转的荒唐模样,立即小声呵斥,“看什么看!我警告你,把你那些臭毛病给我收好,别惹事!车上那三个人,我得客客气气地尽快送走!听到没!”
君漠弘文赶忙应道,“父亲放心,父亲放心!”
可君启由刚一上车,他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阿原所在的车驾,心里痒痒道,“那姑娘长得可真似个天仙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