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儿,我去逮那丫头,你别乱跑。”
说罢,兰陵飞跟过去。
漫花楼门前,野丫头已和迎客小仆吵起了嘴。那小仆拦着不让她进去,还有调戏之意。野丫头却看不懂眼前人阴阳怪气的意图,一门心思只想进去找她的沫哥哥。
小仆死活拦着不允,野丫头巨浪般的念力已布满周身,掌心有团蓝色水球眼看要涨大。她蔚蓝的瞳孔狠狠盯着小仆眼睛,瞬间让他失了心智,只呆傻地站在原地。兰陵从身后一把拉住野丫头手腕,化作‘心原’气相进入脉息,自身念力游走至野丫头掌间,暂时压住了她的怒火。
回身后,兰陵拽着她远离漫花楼门口。小仆顿时清醒过来,只觉得前一秒自己好像失忆,仿佛一眨眼的功夫,刚才长相貌美的瘦小女子竟突然消失了。
野丫头埋怨道,“你拉我干什么!”
“你不要乱来,被人族发现就嘛烦了!”
“发现就发现嘛,我就是不喜欢天族那些规矩!兰哥哥你也不喜欢的,现在怎么变得跟沫哥哥他们一样,一点都不好玩!”
兰陵惊讶道,“你刚才说什么?我.....我也不喜欢那些天族规矩?”
“你原来就是不喜欢嘛!”
兰陵本想再问,可漫花楼门口突然停下的一辆车驾将他目光吸引过去。那是艺石会馆的车,车上下来一个黑袍女子,连帽遮面。兰陵根本不用看,就知道那是苗尔。
“兰哥哥?”
“嘘!”
兰陵捂着野丫头的嘴,将她拖去隐蔽处,忙道,“好妹妹,你帮我个忙呗。”
“什么忙?”
“你看那个下车的姐姐,你帮我听听.....她去干什么了?”
“我的耳朵,得有方位才能听呀!楼里那么间房子,我又不知道她去了哪间,怎么听嘛。”
兰陵想想,说道,“你.....一间一间听。那楼里的房间,要么是些‘哼哼啊啊’的声音,要么是些歌舞之音。哪间是安静的,哪间就有那个姐姐。”
野丫头好奇道,“那个姐姐,就不会发出‘哼哼啊啊’的声音?”
“让你听,你就听,哪那么多废话!你还想不想去看猎蝓宴?!”
野丫头瞪他一眼,施展起隐法‘水耳’。念力化为无形水气,从耳流出,穿游于一定范围,听得万籁之音。
她闭眼听着,皱着眉嘀咕道,“兰哥哥,那楼里的闷怪物们在对姐姐们做什么呀。她们叫的好惨,我们要不要进去救她们?”
“不用!她们不惨!你就只管找安静的那间房!”
片刻。
“找到了!”
“房里的人聊了什么,复述给我!”
兰陵将苗尔和律楠威的对话听了个清楚,拳头越钻越紧。想起徒湖对律楠威卑劣行径的描述,他只觉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姐姐出来了。”
苗尔出来的时候,郭竹也找了过来,气喘吁吁道,“菟儿妹妹!兰哥哥,你们跑得太快了!”
确定苗尔安全坐进了车驾离开,兰陵说道,“我们先回去吧。”
野丫头打起哈欠,道,“太累了,太累了,用耳朵在楼里找人,太累了,我要睡一会儿。”
说着,她跳到兰陵背上,就这么睡着了。
兰陵背着她慢慢往回走,神色不安。
郭竹轻声细语问道,“用.....耳朵找人?”
兰陵回了神,忙解释,“她小孩子,你别听她乱说。”
郭竹目光清澈,犹豫着说道,“其实.....兰哥哥不是一般人吧。菟儿妹妹也不是。”
她不是疑问语气,她这么认为着。
兰陵没有惊讶,也没有刻意看她。背着野丫头,带着郭竹,步子急不起来,语气随着缓淡道,“嗯,算是吧。”
记得刚与郭竹相识,这姑娘就是这种语气说他‘不是石国人’。那时兰陵便不曾解释什么。如今同样的人,同样的心情,不过又看出自己不是凡人,何必解释呢。
郭竹也只是笑笑。她知道,路辰和兰陵都瞒着自己一些事情。路辰那边她不敢问,也不想问。而兰陵这边,不自觉提到一句,却是个让人心安的答案。
兰陵还是拧眉快了快步子,比起被郭竹看穿是不是凡人,此刻这份心事才更要紧。
回到昆光客馆,安顿了郭竹和野丫头,他便急着回去。路辰本说有东西要给他看,也只能作罢。不过兰陵答应了明天依旧过来,要陪郭竹去城外跟菜庄子重新谈契约。走的时候野丫头还没有醒,她的念力似乎不怎么经用。但也顾不得想那么多,兰陵便匆匆回到了艺石会馆。
门口,禾生像个雕像似的守在那里。
苗尔从漫花楼回来后,便把自己关在房里。君漠彦和君启林急切来见,她也只说累了,明日再谈。禾生自然不允许任何人再打扰她,更何况是兰陵。
“你让我进去!”兰陵嚷道。
禾生抬着胳膊阻拦,另一只手搭在剑柄,已然握紧了几分。
“族首今日累了,兰使者请回吧。”
“我跟她约好了,有事要说!”
在禾生心中,兰陵就是死皮赖脸、无耻之徒的代名词。他不屑与这样的人太多废话,不再回应,但抬起的胳膊始终不肯放下。
兰陵当然不依不饶,“我找她真的有事!”
禾生不回。
“你怎么那么死心眼!”
禾生不回。
“你知道她刚才去哪里了嘛!”
禾生眉心微蹙。他不知苗尔刚刚去了哪里,君族那两位管事的人也不会主动跟他这个护卫说起。但兰陵这样问出,似乎证明他是知道的。
禾生心中怒意更泛,终于开口道,“你若再纠缠族首,我就!”
刀鞘蠢蠢欲动。
兰陵也攥起了拳头,眼前这个榆木脑袋,真的是让他喜欢不起来。
二人四目相对,小小院落邪风吹起,花叶莫名抖动。屋内女子突然打开房门,素衣裹身,显得憔悴。
禾生立刻拜道,“族首,此人!”
苗尔抬手道,“禾生,你先下去吧,我跟兰陵去正堂说事。”
禾生猛得抬头,似乎没有预料。她刚才可是连君漠彦和君启林的拜见都拒绝了。凭什么这个人...禾生回头,一双眼死死盯着兰陵,身体最终一闪而逝,消失在阴暗里。
确定禾生走远,兰陵才说道,“我知道!律楠威要挟你了!”
苗尔惊讶,“你怎么知道?!”
“你告诉我,若是答应了他.....会怎样?”
“君族的根基在昆国,交出去五成.....怕是无法复起了。”
“君族落末,其余几族会坐视不理?”
“我没有把握,他们不一定会愿意相帮。当年野匪作乱,进艺石城烧杀抢掠,损失惨重。我劝说父亲和苗族族老们拿出大半私产才勉强平息,其余几族.....寻云那里或许还好,另外两族就......说不定还会落井下石。”
兰陵又问道,“那.....若是不交出去呢?”
“铺子一直关停,结果.....也是一样的。”
兰陵想了想,“那就交出去,毕竟还能留下五成。”
这是实话,苗尔也只能苦笑,“若是这么轻易就答应,君漠彦和君启林定然不会同意。他们只会觉得我要牺牲君族了,艺石城之所以在强国林立的八阵之地能存活至今,靠的是合而为一的决心。哪怕一丝动摇......”
“我知道了,我去跟君漠彦和君启林谈。你.....不用管了。”
“你?!”
兰陵显得有些自负,道,“我怎么说也是徒湖派来的。这事关系着徒湖在朝中的利益,我不能不管。更何况.....你忘了我是谁嘛?”
他拍拍胸脯,一副要担当的模样。
苗尔不置可否,揣摩着兰陵的意思。担心他是想用神力胁迫,便急道,“这不行,不能伤他们性命。”
“谁要伤他们性命了。律楠威要抢徒湖的生意,就是我的敌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跟他俩去谈,朋友之间.....怎么都好说。”
“敌人的敌人.....是朋友?!”
苗尔听他一通胡扯,似乎觉得是这么个道理,可他玩世不恭的态度,却又让人有些放心不下。
兰陵一脸坏笑,问道,“怎么?嫌我不太稳重?”
苗尔噗嗤笑出声来,“你最近.....似乎是跟从前不太一样了。确实是.....不太稳重。”
见苗尔终于笑了,兰陵拉起她的手,靠近说道,“你可记得昨天答应了我什么?”
苗尔的脸‘唰’的红了个彻底。
立昆都里喜欢算计别人的魔鬼,都在欢饮作乐,心怀希望的人怎么能够停留在原地郁郁寡欢呢。
兰陵说道,“后天就是猎蝓宴了,今晚城里几条重要的河道都会举行‘灯祭’,若是错过,又要等上几年。为些不相关的人不开心,还要错等几年,这买卖可不值得。你是生意人,不会算不清楚账的,对吧?”
苗尔看着兰陵,这是在约自己与他去看‘灯祭’的意思吧。生意以外的花言巧语,她理解起来总是比较迟钝。昨晚的邀约用‘小情小调’就把自己给劝了出去,今天的,竟是质疑起自己在生意上的算计。
苗尔清甜地笑了,她都是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