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防万一,桐炎在演武场提前做了部署,可这群刺客训练有素,皆是抱着必死之心。
观武廊下百箭齐发,只冲着坤达明茵一人射去。
桐炎情急之下拔剑想要击开箭雨。讽刺的是,那箭车是他亲自设计,掌宽银箭一波波飞射而来,怕是能撼动一道墙体,其实凡人武力可以阻挡。他用尽所学,身体内息激增,手臂延至剑尖犹如一副钢铁护盾,扬展在坤达明茵面前。握剑之手渐渐青筋爆起,血管像要破裂,不过一刻,桐炎便难以继续抵挡抵挡,剑落地面。
冷箭如雨般穿过那道剑气护盾,桐炎却突然腾空飞身,挡在坤达明茵面前。
下一秒,二人四目相对,桐炎竟是淡然一笑,身体已不由自主摊软倒在地。他视线不敢离开坤达明茵,第二股箭雨沿天划过,桐炎却已身不由己,无力再保护眼前之人了。
他身体几处被银剑刺穿,景象微渐朦胧,仿佛是兰陵冲在坤达明茵面前,仅用一掌之力击开了所有银箭。
最后一箭距离坤达明茵柳眉不过毫厘,却也被兰陵化解。
而坤达明茵,仿若对险情毫不在意,不露惧色,岿然不动盯着满身血流的桐炎。
男子似乎在她平静的面容下察觉到一丝震动和不舍,不管是不是幻觉,他都安心闭上了眼睛。
兰陵不假思索‘心原’入了桐炎体内,气相游走他全身,注入许多灵力帮他护住心脉。回身后,见众人哭嚣,兰陵喊道,“别哭了,他还有救,赶快抬回去!”
坤达明茵急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兰陵一时情急,冲着公主嚷道,“别墨迹了,赶紧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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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炎渐渐睁开了眼睛,突入其来的光线令他不适,周围一切从模糊到清晰,身体的痛感也随之而来。
“你醒了!”
桐炎看到了兰陵。
这满身伤痕若是换了别人,怕早就痛不欲生了。可桐炎面无血色、嘴唇干裂,却不曾显露任何痛苦。他微微歪头,见房中再无别人,用虚弱的气力问道,“公.....主......?”
“她很好,没有受伤。”
桐炎闭上眼睛,再次昏睡过去。
之后几天,兰陵每日都以心原之法将自己的灵力注给桐炎。体内的人吉利劝阻,却拦不住他。虽与桐炎不过几面之交,可高台之上桐炎说要认下他这个朋友,兰陵便决定要救下这个朋友。
可心原的副用,也让他并非自愿地,窥探到桐炎许多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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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前,三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相视而立。
“桐炎,你就这样不辞而别?桐叔父必定....”徒央劝道。
“徒央,你不必再劝,我心意已决,也留了信给家里。”
“知你潇洒,却没想如此坚决。”
“既知我,就该清楚行走八方是我心愿,如今父亲逼我入殿,我唯有如此了。看在你我兄弟一场,就替我这个不孝子多照顾下父母和妹妹吧。”
“那是一定!你也要多加小心,若是日后改变主意,回来后我们再一起为国效力!”
“哈哈哈,怕是没那机会了。我最怕那些个约束俗礼,还是你自己受这个苦吧,我今后就在外面逍遥自在了,你可别羡慕我!”
“哈哈哈,你这么一说,我现在就有点羡慕了!”
年轻时的桐炎、徒央,兄弟情深。
此刻,桐炎却背上了行囊,做好了一去不回的打算。徒央虽有不舍,但知人各有志,多劝无意。
桐炎看看站在徒央身边的坤达明茵,语气变得温柔而恭敬,“公主,桐炎恐怕不能参加你和徒央的大婚典礼了。”
“我知道。你独自在外,一切小心。”
少年时的坤达明茵已是那般明媚温婉,就像一株纯白却散发着无尽光彩的仙花,一直长在桐炎心中。
而桐炎,只是将这朵圣洁的花藏在心中悄悄欣赏。身份地位于他无所牵挂,行走闯荡也一直是他的梦想。唯独这隐匿在心底的花香,一直牵绊着他留下。
直至那日,老国主宣布赐婚。
这是桐炎早就料到的结局,徒央和明茵,世人眼中天造地设的一对,更何况他二人两情相悦。本该为朋友开心,桐炎却忍不住喝得大醉。但他向来洒脱,一顿烈酒,就该醉去那不属于自己的缘分,想要离开的心也就此坚定下来。
又过几年,他听闻了徒央和徒冠相继亡故的消息,再回到曜石城时,已是新国主袭位,物是人非。桐炎请命去静石城当个将领,没想坤达明贵直接任命他去当了城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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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炎再次醒来,虽还无法起身,却已可以多说几字。
“是你救了我?!”
“城主命不该绝,都是皮肉之伤。”
皮肉之伤?
桐炎怎会不知自己经历了什么,穿心裂肺的银箭怎可能只是皮肉之伤。自己还活着,再回忆起闭眼前兰陵展现出的惊人能力,桐炎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不过是桐炎城主刚认下的朋友而已。”
桐炎淡淡一笑,“上天果然眷顾.....爱喝酒的人。”
“你的伤势已经控制,每日要坚持服药换药,若想痊愈还需时日。我已向公主禀告,她说....我们明日就启程回目石城了....”
桐炎便罢闭目休息,淡淡道,“相迎却不能....相送了。”
翌日,目石城车队离去。
经历行刺,坤达明茵临危不惧,所有人都在称赞她的国族宗风。而桐炎舍身救她,在众人看来,是忠臣所为,日后必定又是加爵进赏,换做别的将领,也无非如此。
高台上饮酒,桐炎不时流露出难以察觉的神伤,原来是在瞻想远城。
离去是成全,归来只为守护。
世间又有几人能做到这样的豁达,兰陵很庆幸自己没有犹豫,救下了桐炎。
可现在他的心中,却有种难以言说的幽涩。心原回身,不断带出桐炎念力,哪怕与自己只有千万分之一的融合,也难免受其折磨。
心原之伤,危及内在。
记忆、情愫、痛苦,不经意在触及兰陵心底深处,慢慢化开,流走到血液中。
他不自觉地会用桐炎之念去看待坤达明茵,即使对方用性命做陪,她也只是云淡风清地远远走开。
而桐炎,没有半点埋怨。
毕竟,‘希望’这个东西,一旦给了出去,就很难收回。一副皮囊已注定捆绑于这世间不起眼的偏隅之城,谁又愿自己的心,再去强求那本就不属于自己的远隐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