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占府人郑重告辞之后,兰陵准备去徒湖那里上班。占芜为了不让他给湖哥哥丢人,送了一大堆体面衣服给兰陵。
翌日一早,兰陵先回到了徒兆赏给自己的那座小宅。这里距离徒湖的‘古水居’只有一街之隔,安静偏僻,很合他意。因一直没有腾出时间过来看看,便拜托了郭竹帮忙照料。
第一次回来,看到房间收拾得一尘不染,虽然陌生,却也有些温暖。
“兰哥哥,是你回来了吗?”
郭竹听到动静出来查看。
看到她,兰陵就像是见到了许久不见的亲人,虽有些激动,却又装作调皮,趾高气扬道,“是呀,本少爷回来了,赶快去弄点吃的吧。”
郭竹也不生气,捂着嘴笑道,“那,不知公子想吃什么呀,家中只有清粥和馒头。”
兰陵一听,有些气恼道,“怎么又是馒头呀,不是托人带了钱给你嘛。”
见兰陵成功被自己戏弄,郭竹笑得更欢,“逗你的!”
说罢,她转身去了厨房,不一会儿便端上了一碗香喷喷的面条。兰陵狼吞虎咽,竟觉得比占府的美味佳肴还要好吃百倍。
饭后,他抖擞抖擞精神,换上身整洁洋气的新装,前往新单位报道。
古水居。
徒湖早已等在那日设宴的雅亭,兰陵终于有机会将这位年轻的守相公子看得再清晰些。徒湖暗棕色的长发若丝若水浮于身后,英气的叶眉下,眼角微微上挑,似笑非笑。轻奢长衫在光照下发着淡淡光辉,衬得更显俊朗英姿。
而兰陵,本就是一副英俊皮囊,换上占芜为他准备的衣服后,更是飒爽挺拔。在兑布院初见,徒湖便觉得兰陵与众不同,后又有了这样的缘分,加之那日他在徒兆面前不卑不亢的应对,徒湖竟莫名生出些信任和欣赏。
毕竟,徒湖想做的事情,靠得可不能是单打独斗。
徒湖喝口茶,问道,“来我府上,可有什么想做的差事?”
兰陵爽快道,“只要能为湖公子分忧解难,做什么都行。”
徒湖笑笑,“为我分忧解难?你倒是自信。”
兰陵自嘲道,“在下别的没有,小聪明还是有一些的。”
“哦,那我正好有一事。近日城中告示,你可读过?”
“读过读过。那告示写着,‘自国主袭位以来,兽神感念其心意,特显灵以麋群召见,兽神庇佑如此,乃国主之恩泽深厚,乃石国万民之幸。’”兰陵继而笑道,“城中民众深以为然,那史文院的大人真应该好好感谢公子你才是。”
“但是‘兵户属’入林寻麋却没有进展,你有何见解呀?”
兰陵暗暗窃笑,麋群怎么出去的,自然就能怎么回来。于是,他回道,“湖公子,我家大爹有个兄弟在国族麋场工作。在下也是无意间听他提过,这国殿贡献所用的麋,爱吃葛?”
徒湖立刻明白,发出一阵爽朗大笑,“哈哈哈.....你果然有些小聪明!”
“公子,这事还得尽快,不然那麋怕是都要被林中饿兽吃完了。”
“嗯,不过还有一件更急的事情。”
“公子请说。”
“我那两位兄长,你也见识过了。以往......我没什么机会接触徒族和国殿的事务。但那日宴席上,我父亲算是表明态度,想必不久之后.....就要在殿中为我谋份差事了。”
“听公子语气,好像不太看得上守相给你寻的......差事?”
徒湖又是一阵大笑。兰陵的随性劲儿,倒是令他欣赏。
徒湖道,“我那两个哥哥在父亲手下执事多年,人脉资源笼络了不少,我就算过去怕也做不了什么,”他喝口茶,不屑道,“我也确实看不上。”
兰陵大概猜出了徒湖的心思,便试探说道,“所以......爹那里没戏了,应该就是去岳父那里了吧。”
“哈哈哈....兰陵,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见自己猜中,兰陵继续说道,“占大人统管财政经济,公子如果过去,想必守相大人是不会反对的。记得与公子初见便是在兑布院中,现在想来,公子当时就是在微服私访吧。只是......”
兰陵顿住,想到占长吏对徒湖的态度,怕这只是一厢情愿的事情。
徒湖倒是不在意,说道,“贸然去找我那未来岳父,他当然不会同意。他为人刚正,也不会允许我毫无建树,靠着关系去他手下做事。”
“那公子可是有了主意?”
“听闻羽国二世子离世,国主正择合适人选选前往羽国慰问。”
“慰问使者?”
“对。因羽国世子的死事关明茵公主,引来些忌讳,所以国印司一直没能确定合适人选。这差事虽说不大,却可给我一个正当的入殿理由。石、羽两国也有许多年没有互通有无了,若是幸运,借此机会探探羽国如今形势,说不定会有机会去财布属或者官贸属,哪怕再下级厅院也可。”
“只是公子的两位兄长不是都在国印司下面执事嘛?想得到这使者之职,怕也不容易吧。”
徒湖狡黠笑笑,“我,自有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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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户夫史‘桐关’府邸。
徒湖送上拜帖,等待被接见。
桐关是武将出身,院宅也是一派武人风范。没有奢华的廊桥树冠,除了几座普通的假山,府中最显眼的就是一片空旷场地,摆着木桩、挖了沙坑、立着一些长枪铁器。引路小仆说桐大人每日都会在此练功,还允许府兵也可使用场地切磋,果真是个尚武之人。
进入正堂,桐关已等在那里。
徒湖恭敬拜之,“侄儿徒湖拜见桐伯父。”
桐关笑容可鞠,道,“贤侄快快起身,不必拘谨,今日怎有兴来我府上呀。”
“侄儿听闻桐姐姐病重,特意前来看望伯父。侄儿平日虽无甚用处,但市井名医认识不少,看看能否帮上什么忙?”
“贤侄有心了。昨日离石城主刚刚送来消息,说是有位圣手女医已诊明病因,正在医治,让我们宽心。”
“有城主在,伯父是应宽心,他对桐姐姐的痴心,国中谁人不知。为了取得芳心,不顾当年世子身份,用计取胜的事,如今也是一段佳话。”徒湖看桐关心情不错,接着说道,“那伯父为何看上去愁容依旧?可是......因寻麋之事?”
徒湖提到寻麋,桐关便明白他今日来意定不一般。桐关吹吹茶,说道,“哦?!贤侄对国殿的事倒是清楚,可是听守相大人说起的?”
“城中早已传遍,说国主命兵户属入林寻麋,寻回不过百只。今年贡献大典前,若凑不够千只,奂谷大人受责不说,整个‘国户司’的官员恐怕都难脱干系。伯父烦心也是应该的。不过......”徒湖故弄玄虚道,“这寻回千只.....也不是不可能,总还是有办法的。”
桐关一听,瞳色微聚,笑道,“看来,贤侄今日是来献策的。”
“献策不敢,伯父也知小侄平日贪玩,小聪明却是有些。”徒湖也喝口茶,继续说,“家父时常告诫,让我像两位兄长学习,多为各位叔伯分忧。”
桐关不想被徒湖带着节奏,故意不追问献策之事,只是应道,“守相大人这话确实在理,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有所担当才是。”
“伯父说的是。侄儿自小就佩服桐炎兄长。武,无人可敌,勇,无人可挡,不然国主也不会派他去做一方守城大将。侄儿虽不及兄长之万一,却也希望可以为国效力。”
“贤侄......是想入殿执事?这是可喜之事。”
“听说出使羽国的人选还未定下。对方是羽国世子,守相之子出使......再合适不过了。这一来一回,少说两月。我两位兄长整日帮父亲处理政事,自是脱不开身的。我愿替他们跑这一趟,回来也不会误了贡献大典。”
听徒湖直接说明来意,倒是让桐关有些意外。这小子既为自己想好了上朝荐言时的说词,又狡猾地再提起‘贡献大典’,故意要挟。
桐关是个武人,性情耿直不绕弯,却也为官多年,自然看得出这个毛头小子的心思。这慰问使者本不需什么要职人员,徒湖想让桐关去提这个人选,无非是不想让徒漾和徒波提早发现,暗中阻挠。
先不说他所献之策是真是假,自己身为武将,最恨被人掣肘,何况还是个毛头小子。桐关不愿轻易就范,放下茶杯,表现得心不在焉道,“贤侄此心是对的,只是这使者人选,向来是国印夫史和守相大人定夺,贤侄怎不去......”
“伯父!”徒湖打断,笑盈盈道,“不瞒伯父,侄儿昨日随意让两个仆人去林中寻了寻,结果还真寻了几头兽麋回来。已经禀告奂谷长官,送回了麋场,伯父......一问便知。”
桐关凝了凝眉,这个平日里风流无度满城皆知的纨绔子弟,正笑盈谦卑地坐在自己面前,一番对话让人意外,也让人震惊。比起徒漾和徒波趾高气昂的作态,徒湖这般沉稳心机,才更像他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