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匡也很无奈,这已经是他从罗马城出发的一个半月后。
一月前,抵达条支,准备从波斯湾东入渡海时,随即遇到了十多日的大风浪。只好等海上风暴结束,才敢继续上路。
再次启程时,恰好有一支大新商号和汉人商贾组成的联合船队同行,也降低了沿途的风险。
可就算海上风和日丽,依照海船的行程速度看,顺利的话,回到大新最南端的日南郡,最少还要二十余日。
而在之前短短一个半月,这点时间对普通人来说并不长,却足够发生很多事。
其中一件事让他复杂无比,由庄子渠道传来的消息看,前大新皇帝陛下,他的父亲新始祖王莽已经在半月驾崩了……
从得到消息的那一刻起,他所在的大船就变成了祭奠之所,当成了临时的服舍。主船舱内,供奉皇帝王莽的牌位,上书“大新始祖孝文皇帝陛下”。
每日每夜,王匡都会待在船舱内,以侍灵位。
旅途之中,还下令禁止杀生,他自己每日也只吃两碗稀粥,身着麻衣丧服……这样导致的结果是,短短数十日内,王匡整个人就变得憔悴无比,瘦了十多斤。
这种情形自被随从看了去,还有从条支开始同行的汉人商贾,在得知皇帝驾崩消息的同时,都言兴武王乃是天下至孝之人!
古人及其重孝,这种孝心自是感动了同行的所有人,甚至有人自觉的和王匡一样,在沿途停留的港口,购置而后身穿麻衣,以示对先皇的尊敬爱戴之意。
皇帝王莽,在位不过八年。八年之内,他或许严重的损害了豪族权贵的利益,但却赢得了对底层的百姓商贾的心。
尤其能往海外开拓者,无不是受了大新商号的好处,大新商号可正是皇帝自家的商号,也就意味着大家间接的受到了皇帝的大恩。
“叔父,还请节哀!”
又到了每日的午餐之时,同样身着麻衣的邓禹端着一碗稀粥,往船舱而入,小心的放在前方的案几之上,然后扶着虚弱的王匡坐在案几前。
王匡理了理头上略显乱遭的头发,右手摸着碗壁试探了温度,发现还有些微烫,索性再晾上一会,和邓禹说起了话。
“距离日南还有几日的行程?”
“五日。且我等回归大新后,叔父是打算直接回往常安吗?”邓禹问道。
“这件事……先等到了交州再说。”王匡瞥了眼邓禹,摇了摇头。
计划是计划,现实是现实。常安他是一定会回去的,但绝对不会自投罗网。且在昨天受收到了闵泽关于常安发生之事的详细奏报,还有田仁送来的书信。
事已至此,王匡也没了怪罪他人的想法,只有以最小的代价登上那个无数人都向往的位置。且按照田仁的建议……他需要配合着演一出戏,观众乃是天下人。
没有注意到王匡的感情变化,邓禹扬起了头,皱眉道“哪叔父可是知晓了太子以毒丹弑杀皇帝之事?现在已经传得是天下皆知了,就连我们昨日停留的身毒海岸,都有不少得知消息的国内百姓议论纷纷!”
“他们说了什么?”王匡抿了口稀粥。
“太子不仁不义,乃无德之人,枉顾储君之位。放眼先皇诸子,唯有叔父最得民心,是天命之主!”
见叔父的表情依旧平静,邓禹忽然起身,对着王匡作揖道“小禹,信哥儿,岑彭,还有周围许许多多的人,都认为叔父当继承天子之位,拨乱反正!”
“是不是底下那群人,让你来问我的?”王匡把手里的碗轻轻放在案几上,双目盯着前面的身影,声音中带着一种压迫。
邓禹深吸一口气,依然附在地上,真挚的仰起头道“其实,这也是小禹的心声。”
从昨日由身毒处,消息灵通的汉人商贾得知天下人对现任皇帝王临讨伐之声的同时,邓禹也听到了王临私下打压叔父王匡手里的势力,及相关人员。
他南阳邓氏,和兴武王府可以说自元始四年就绑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样的情况下,唯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辅佐叔父兴武王王匡顺利登临帝位,他邓氏或自此名扬天下。
邓禹年近十七,思虑的方式早已不像数年前那样轻佻,成熟中已开始为家族考虑。他这次略显突兀的问向叔父王匡,看似有些不知规矩。
其实是担心王匡下定不了决心,故而挑明。
借此明着告诉叔父王匡,人心在此,民心在此。只要回到大新,凭着兴武王的声势,振臂一挥,大势也将在他们这边!
远的不少,就说近的。同行回往的随从,商贾,于条支后,越聚越多,到了今日,已超过三千人之众,船只上百。
这就是想着壮势,也是明着告诉叔父王匡,他们支持他!
看着眼前坚毅的面孔,能确定的是,邓禹这些少年也是为了他着想。王匡的语气忽的一松,然后双手将邓禹扶起“小禹啊!你们的想法,我何尝不知。
其实说心里话,先皇驾崩,太子即顺利继位,能善待百姓也好,既为新臣,我王匡都会真心实意的辅佐他。”
咔嚓!
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响起,有人来了!
王匡忽然想起了,早上卢冲告知他,中午会有几个于南洋,乃至于大新国内势力庞大的海商来拜访于他。
现在这情形,还真是个机会!
渐渐地,王匡的脸上显露出愤懑之色。
这种愤怒自不是装的,是真的觉得这位太子兄长有些烂泥扶不上墙。他这么一上位,大新近几年积累的成果只怕会荡然无存,再在那豪强权贵的建议下,近年来已经颇见成效的律令只怕也会尽数废除。
或又倒退回去,回到汉末的混乱之中。
还有天下四起的叛乱……
王匡扶着案几,拿起了后方的一纸书信,放到了案几之上“可你看看!
这是昨日常安传来的消息,与那恶太子以毒丹合谋先皇的假道人被抓住了,其供述了所有的罪行,另有数人为证。
如此弑父夺位,枉顾孝义之辈,如何能治理好天下?顾得了百姓?
我王匡又如何能辅佐这位‘弑父’的皇帝?以助纣为虐?”
正带着几位商贾代表,准备入屋拜谒的卢冲几人恰好听到了搭建的矮小船上服舍内传出的愤慨之声。
“大王说的好!恶太子不仁不义,既有事实在手,我等更应辅佐大王把那恶太子赶下去,匡扶正统。”
“是极,如今国内民不聊生,匪人旺盛,那假皇帝却还在肃清朝臣,加重赋税至百姓于不顾。反观之大王,为民谋利,为国奉献,是为明君也!
我青州龚苏愿为大王前驱!”
几位商贾中,两个激灵的人,三步并作两步,顾不得失礼,踏入舱内,齐齐作揖道。
身后者,见此还哪能不明白情形,纷纷效仿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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