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月份李傕不远千里而来送上了自己的人头和三族当中的要人之后,整个雒阳城,仿佛就变成了一座大工地。
刘协之前接管的雒阳城已经被毁成了废墟,为了将就着安置好几万追随者,刘协只能命人把雒阳城内大部分的废墟拆平,以取用建材,拿来修复雒阳城东南角的官寺、住宅和商铺,还有富余的,则都拉到洛阳城外,雒水以南,分给了护田校尉部所“护”的武卒户和寻常农户,让他们在雒水、伊水之间修筑一些具有防御功能的屯堡居住。
而在朝廷逐渐在雒阳站稳脚跟之后,这座大汉的帝王居城,也开始逐渐恢复对于天下人,特别是天下士族的吸引力。所以从建安二年初到现在的五六个月间,就不断有来自河内、河东、弘农等司隶各郡,还有来自荆、豫、兖、冀、青、徐、并、扬等州的士族,入城安居。
他们中的一些属于各地诸侯“驻雒办”的官员和他们的家眷,还有一些则是各地“黄老爷”派来雒阳“入股”的“黄少爷”甭管是“老爷”还是“少爷”,总之都是“爷”!都是带着一大群部曲奴客姬妾美人一起来到雒阳城的。
在士族纷纷而来的同时,原本为了躲避兵祸钻进弘农郡、河南尹境内的大山中的河南百姓,还有许多来自南阳、颍川、陈国、汝南、河内,以及关中三辅地区的流民,也跑到了“有仙则灵”的雒阳——这些流民要么是为了躲避战乱和灾荒四处流浪的,要么则是太平道、五斗米道的信徒,是来雒阳“投仙”的!
而雒阳的人口,也因此得以暴涨!
根据新任雒阳令冯硕的报告,截止六月初,光是雒阳县境内的人口,包括“暂住”和落籍的,总人数都已经突破了三十万!
其中需要在雒阳城内居住的人口,则在十万以上!
一下涌进来那么多人,原本雒阳城东南一角的“子城”可就不够住了。
于是刘协就把雒阳城东北的土地拿了出来,分给了想在雒阳城内安家落户的士人和百姓。还给大将军曹操、太傅袁绍、骠骑将军刘表、镇南将军刘琦、镇东将军刘备、平东将军吕布、副军将军曹昂、卫将军董承、辅汉将军伏完、安国将军张杨等挂着“将军”衔大员都赐了大片宅地。
另外,弘农杨氏、河内司马氏、河东裴氏、庐江周氏、颍川钟氏、沛国丁氏、曲阜孔氏、下邳陈氏、江夏黄氏等和刘协走得比较近的世家大族,也在雒阳城东北角得到了宅地。
得到了宅地之后,这一大堆的将军还有世家大族,当然得出钱出粮搞基建了这下就业机会可就来了,那些从四面八方“流”过来的流民,要么被这些工地吸收,要么就去从事伐木或是转运建材物资的买卖。豫州、冀州、荆州、兖州等处的商人也闻着味儿来了。各种各样的物资,通过阴沟、阳渠、雒水、伊水、湹水等水路,源源不断的运过来,堆积在空旷的地方。
到雒阳城附近的山里拉木材的队伍,也喊着号子,吆喝着牛车(东汉人喜欢用黄牛拉车),一队接一队的来来去去。牛车上面都拖着刚刚砍下来的木料和木柴
总之,现在呈现在从各处赶来的“仙人”们面前的雒阳城,就是一片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名场面!
六月初十,距离六月十六万仙会只剩下六天的时候,在雒阳城南的平城门外,来了一群打着“骠骑将军府”旗号的荆州兵,他们护送着数百辆装满各种物资和载了乘客的牛车,风尘仆仆,远道而来。
不久之前刚刚因为雒阳保卫战的功劳出任了镇南将军的刘琦,还有那个江夏黄氏出身的镇南将军府司马黄植,以及官拜黄门侍郎,人称“诸葛小仙”的诸葛亮,这会儿正带着一群部曲,在平城门外等候。
能劳动刘琦和诸葛亮一起出平城门迎接的,当然不是一般的人物。当这队由荆州兵护送的牛车在平城门外停下来后,从其中的几十辆载客棚车里面钻出来的,大多都是纶巾鹤氅的名士,此外还有两个秃头布衣的浮屠方士!
这两个浮屠方士一老一少,都是胡人面相,其中老的那个是真老,乍一看都有八九十岁了,不过看着还颇为精神,面色红润,腰板也能挺直。少的那人才十多岁年纪,和诸葛亮、汉仙帝仿佛,额头很高,双目灵动,很有一点仙气。两个浮屠方士望着原本繁华的雒阳平城门外如今的荒凉景象,都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
那老浮屠方士问那少年浮屠方士道:“支谦,你看到了什么?”
那少年浮屠方士道:“师尊,弟子看到了天下丧乱,百姓流离,帝都成空”
那老年浮屠方士叹息道:“吾桓帝时自安息来汉传浮屠之经,那时的雒阳乃是天下间第一繁华胜境,不想才区区四十载,就一切皆成空了。”
少年问:“师尊,那如何才能救天下与水火,使百姓免于丧乱呢?”
那老年浮屠方士双手合十:“唯有传浮屠之法于东土大汉!只要皇帝和天下诸侯都皈依浮屠,一心向善,不求今生一统山河,只求将来往生极乐,永离苦海,那天下苍生就有福了!”
“弟子受教!”
和这两位浮屠方士从一辆牛车上下来的,则是一个名士打扮的中年和一个穿着朴素的布衣青年,他们两人似乎一路都在辩经论道,现在人下了马车,这经却还没有辩完。
“比其类,犹五霸之与五帝,阳货之与仲尼;比其形,犹丘垤之与华、恒,涓渎之与江海;比其文,犹虎鞹之与羊皮,斑紵之与锦绣也。道有九十六种,至于尊大,莫尚佛道也。神仙之书,听之则洋洋盈耳,求其效,犹握风而捕影”
正引经据典,在崇佛贬道的就是那个衣着朴素的青年,而他身边的中年名士则连连摇头,道:“子博,你若不信道,不信世上有仙,又何苦自襄阳一路北来?”
那个字“子博”的青年姓牟,名融,乃是苍梧名士。原本也是姓神仙的,可是他对国产的神仙采取的是实证主义——这也是早期道教的一个致命弱点!道教采取的是“科学修仙”,而汉朝的科学技术又没到那程度!所以道家仙人们很容易穿帮被人认为是骗子。
而进口的浮屠却采取哲学思辨的办法在验证自己譬如某人现在受苦受难,那是因为前世干了坏事,今生要遭报应,老老实实受着就是,来世没准就能投个好胎了。这事儿你咋实证?实证不了,那就只能辩经了!
辩经能辩过浮屠教的,大概也只有巴拉特当地的婆罗门了当然了,真正把巴拉特的浮屠教给消灭的也不是婆罗门,而是天方教!
辩经的武器,不如武器的辩经嘛!消灭不了你的经,还消灭不了你的人?反正被消灭也是前世不积德,伸着脖子挨刀就是了反正他们不挨刀,也打不过那帮天方教徒,高低得去见释迦牟尼他老人家!
不过此时中原的儒者和道人都太高看自己,没有攻入巴拉特的天方教徒那么实在,还妄图和浮屠方士辩经。现在正好牟融讲理的,就是这么个名士。
“承彦,”牟融笑道,“如此说来,你还真相信令婿诸葛小仙有飞天遁地之术?”
这个字“承彦”的中年人姓黄,是江夏黄氏的名士,诸葛亮的岳父!
他这次入雒一是为未来的女婿站台助威,二是求官江夏黄氏可是三世三公,还差一点就能追上弘农杨、汝南袁了!可是这两年在荆州本地却弱于蔡家、蒯家、庞家这几家襄阳士族,实在有点中落了。
而振兴门第的大任,现在就要由黄承彦这一代江夏黄来承担了!特别是黄承彦的未来女婿诸葛亮现在可是天子的心腹,听说还跟着天子修了仙,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所以这次黄祖可是凑了一大笔钱给黄承彦,要他在雒阳买一个大官,然后再想办法混上三公,先把黄家门第提升到四世三公再说!
不过黄承彦对于诸葛亮的“飞天法术”却不大看好不是不相信诸葛亮能飞,而是担心诸葛亮的飞天术被安世高——就是那个老和尚,还有支融给看穿了。
这两人都能言善辩,目光锐利,精通各种戏法,拆穿过不少大汉仙人!
他们这次北上雒阳,说是参加万仙大会,其实就是来找茬的代表浮屠教找儒、道二仙的茬!
如果让这些浮屠教的人在万仙大会上辩倒了天子和诸葛亮,那浮屠教的字号可就彻底立起来了!
而且据黄承彦所知,这浮屠教的方士对待辩经是很“狠”的,在公开的大辩论中输了的一方,要么改宗投靠胜利者,要么就得自杀去投胎!
诸葛亮要是剃度当了和尚,那还怎么娶黄月英?这可不好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