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很快就立正了。
“先站半个小时军姿,先调整十秒。”他粗略地扫了一眼队伍,仍然没有发现队伍后排的黎渺。
十秒以内,大家整理衣领的整理衣领,勒腰带的勒腰带——这个规定实在是太过变态了。
腰带要紧到连一根手指都塞不进,勒得人气都喘不顺。
大家调整好之后,齐刷刷地站起了军姿。
殷珺又把站军姿的要领说了好几遍。
但他跟唐飞白的不同是,唐飞白是一口气特别大声地吼完,而他,则是慢悠悠地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
“两腿并拢,”他说完之后,又闲闲地走了好几步,才悠闲地继续说下去,“脚尖分开六十度……”
随后,他绕到了后排。
黎渺趁他不注意,把自己帽檐拉低了,拉到很低,低到看不清脸。
她其实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这么做。
她没有想过会这么戏剧化地重逢。明明才过了一年,结果她成了被他训的兵,他成了她的教官,这点实在是让人惊讶。
她就是不想跟他见面,说不上为什么,她总有点想逃避,能晚一秒也是一秒。
像是那种近乡情怯,又是一种不愿想起悲伤而选择的退缩。
天气很闷热,站军姿实际上是非常难受的。栾文轩站着站着就开始偷偷摸摸踮脚放松啥的了。
黎渺心道一声不好:这有很大可能会把殷珺吸引过来。
果不其然,殷珺一下就发现了栾文轩的小动作。
“你。”他走了过来,用膝盖顶了顶栾文轩的后小腿。
栾文轩差点就跪在地上了。
殷珺没好气:“脚绷直知不知道?”
栾文轩犯怵了:“知……知道。”
殷珺没再说话。
他的目光渐渐右移。
黎渺定定地看着地面,他的鞋离自己这边越来越近——他走过来了。
最后,他在她跟前停住。
她屏住了呼吸,低着脑袋,仿佛没有察觉眼前打量的目光。
“啧,”殷珺声音很烦躁,也很不耐烦,“把帽子给我抬高点。”
黎渺不动。
“听不懂?”他尾音上扬,那股子烦躁更加强烈了。
他说完之后径自把面前女生的帽子给掀了掀。
“想不晒太阳,做梦呢你……”他话突兀地中断了。
帽子掀上来了点,他刚刚本来只能看清她的下巴和一点鼻子,这下她的眉眼全都看清楚了。
抬起的手停在半空中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竟然是黎渺。
他愕然,怕自己幻视,于是又看了一眼。
他怔住了,楞楞着看着面前的女生。
实在是很久没有见了。她白了点,还瘦了点,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变化。
黎渺面无表情,抬眼看他,又倏然落下去。
她努力压下心头纷乱的情绪——那是一种十分复杂的情绪。
生气、逃避、畏惧、怯弱……还有欣喜。
可是她不能欣喜,因为她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欣喜。
于是她抬头,目光坚定地目视前方。
她很无奈,她不知道他站在她前面这么近做什么。
这么近她压根就看不见前面一人的后脑勺,只能看见他的下巴。
他舔了舔嘴唇,下意识就想说些什么。
“你……”他这个字一出来就停住了。他猛地意识到,现在这个情况,他实在是不好说话。
他轻轻嗓子挪开视线,转身去矫正黎渺前面一人的动作。
虽然他表现得风轻云淡,实际上,他内心已经涌起惊涛骇浪。
平静一年的心湖,突然就泛起了巨大的浪花。
他没想到他竟然会在这看到她。
手机上她能把他删了,也能不接他的电话,但现在是当面了,她总不能装看不见他。
他有一肚子的话要跟她说呢。
而且,他现在的身份还是她的教官。
怎么着,也有机会找她。
想到这,他连连看了黎渺好几眼。
她居然很适合这一身军训服。
身板儿笔直,腰身纤细,穿在身上像模像样的,还……挺好看。
中午十一点半,军训结束。
解散时殷珺看了黎渺好几眼,然而后者却目不斜视。
他很想直接去找她,然而结束之后教官是需要集合的。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黎渺从他面前走过去。
不过……也没关系,殷珺心想。
反正她在这个学校,他不愁找不着她,也不愁没机会跟她说话。
知道黎渺在R大,还是自己手底下的新生之后,他整个人的状态都不一样了。
很开心。
是真的很开心。
他前些日子知道今年的高考结束了,就很想联系黎渺。那时候他心里还在想她会不会有那么一丝可能考来这个学校,还挺希望的。
他迎新那两天没见着她,心情可谓是跌落到了谷底。
在见到的那一刻,头顶的阴云一下子就被太阳所取代了。
这阵子心情真是跟坐过山车似的。
他回寝之后,冲进洗手间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
之后,他往床上一扑,乐得在床上打了好几个滚。
甚至还笑出了声音。
唐飞白听到笑声后,猛地从床板上扑腾起来,扑腾得床板狠狠震动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么殷珺这厮爽朗的笑声了。
“你小子,啥事这么开心?”唐飞白八卦的眯眯眼显得很猥琐。
殷珺乐呵呵的,嘚瑟地眨眨眼睛,一脸傲娇样:“我不告诉你。”
“怎么,走桃花运了?成绩及格了?马原可不用上了?”
殷珺不置可否,把自己脱下来的军装放进盆里。
“难道,你带训的班上有你看上的小学妹?”
他手上的动作停住了。
殷珺没说话,可他疯狂上扬的嘴角已经暴露了一切。
过了几秒,他破天荒地羞涩了:“嗯。”
他想了想:“准确来说,不算是学妹。”
“是哪个?”唐飞白追问。
“黎渺。”
“哦~我想起来了,那妹子看长相挺清秀清纯的,应该挺文静?”
“……”殷珺沉默了。
黎渺跟“文静”这词太沾不上边了——安静的外表只是表象啊,本人都快跳脱成猴了。
殷珺一想起她就乐了:“我今儿心情好,打算去洗衣服,你把你的也拿过来。”
“呦,头一遭啊。”唐飞白震惊了,把自己脱下来的军装恭恭敬敬地“承”给殷珺,“劳您大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