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着陆容易出问题,软着陆才是正途。
历史上的建文帝上台没几个月,便采取雷霆手段,削周王贬为庶人,之后更是对齐、湘、代三位亲王动手,废为庶人。
湘王柏惧,无以自明,阖宫焚死!
如此惨剧之下,建文帝依旧不为所动,接连软禁齐王、代王,后又削岷王为庶人。
没有退路的朱棣,以“清君侧、靖国难”的旗号造反,经过四年时间,将建文帝赶下台,坐在了南京宝座之上。
这一次,朱允炆吸取了历史教训,咱不热削藩了,让他们主动求自己削藩易藩,岂不更好?
当着大家的面,把事情办了,谁也说不出个不是来,何况易藩的结果,比他们在原来的边塞荒凉之地好太多了。
安享荣华,好好当个太平藩王不好吗?
好色的就多纳几房妾,好财的就多占几亩地,好吃的就多吃几口粮。
好兵权的?
那是找死。
兵权,必须归到中央!
这一点,毫无商量的余地!
“来,中秋佳节,让我们饮胜。”
朱允炆举杯,众人跟随。
放下酒杯,一旁太监斟满,朱允炆拿着酒杯走下台,对众人说道:“这杯酒,朕单独当敬四叔。四叔,来!”
朱棣连忙起身,连声不敢。
朱允炆笑道:“四叔功高辛劳,朕看在眼里,若没有四叔坐镇顺天,协调九边军事,朕恐日夜难安。这杯酒,当敬四叔。”
“四哥,你就喝了吧。”
代王朱桂笑着喊道。
朱棣看着朱允炆,朱允炆举起酒杯,两人碰杯时,朱棣见朱允炆的杯子放低,连忙将杯子下移,轻轻一碰,一饮而尽。
朱允炆看着这个小细节,嘴角含笑,将杯中酒喝下,然后从一旁拿起酒壶,准备亲自给朱棣倒酒,一不小心,酒壶掉在了地上,酒洒了一地。
众人一惊。
双喜连忙过来收拾,然后送了一户新酒。
朱允炆略带歉意地说道:“四叔,刚刚是朕不小心。来,朕给你满上,酒倒了,便只能上新酒了,希望合四叔的胃口。”
朱棣瞪大双眼,惊骇至极!
“酒倒了,便只能上新酒了”这句话,是李增枝与朱棣在扬州府密谈时候的话!
而皇上,却一字无误地说了出来!
难道说,李增枝是皇上的人,是皇上派去试探自己的?!
家宴继续,朱棣却已然浑身冰冷,毫无兴致,看着朱允炆脸上那温和的笑意,朱棣一阵阵的惊慌。
他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
他知道自己有野心!
他知道谁是自己的人!
所以,他改变了北平防务!
所以,他调走了李景隆、徐增寿、李增枝等人!
所以,他要走了道衍!
所以,他准备在北平府施行新军之策!
他到底在做什么?
朱棣嘴角满是苦涩,明白了!
朱允炆在用兵法,想不战,而让自己屈服!
好厉害的朱允炆,好厉害的建文帝,好厉害的侄子!
家宴结束,众藩王纷纷离去。
朱棣回到燕王府之后,将家宴中的事告诉了朱高炽、朱高煦等人,问道:“你们怎么看?”
朱高煦愤然而起,说道:“父王,定然是那李增枝背叛了我们!当时丘福便把守在外,绝不可能有外人听到室内声音。除了李增枝与父王,没有人知道密谈内容!”
“现在追究是谁背叛,还有意义吗?”
朱高炽瞪了一眼朱高煦,然后对朱棣说道:“父王,为今之计,便是迎合圣意,静候机会。从皇上召道衍入京,到新兵之策落在北平府,再到中秋家宴暗示,说明皇上已知悉我等心思,只不过碍于没有明确的证据,所以才屡屡敲打。”
朱棣自然明白这一点,叹息道:“依你之见,如何迎合圣意?”
朱高炽严肃地说道:“表忠心。”
朱棣瞳孔微微一缩,这三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就太难了!
在京城表忠心,说几句话,做做样子还好说。
可回到北平府之后如何表忠心?
无外乎放弃兵权,或削弱兵力,或引入新兵之策,可任一种,朱棣都不能选!
自己要做的大事,没有兵怎么可能成功!
朱高煦并不赞同自己大哥的看法,说道:“父王,不如我们返回京师,树起大旗,依父王的号召令,北平府诸卫,必然纷纷响应,到时候我们便手握十万兵马,只要说服宁王、谷王、代王、便可以控制北直隶大部,到时候挥军南下,攻克济南、徐州,扬州,必可一举拿下南京!”
“弟弟,你似乎忘记了,在北平府周围还有四十万大军!”
朱高炽厉声反驳。
朱高煦冷笑道:“四十万大军又如何?没有良将,兵再多,也不过是废物。平安、瞿能虽有些本事,但还不是张玉、朱能的对手,何况父王百战,威名赫赫,谁人敢应战?”
朱高炽愤怒地喊道:“你太过天真了!此时的北平防务,应该已完全掌控在平安手中!平安又是一个有手段的人,听闻皇上还给了他们任命军官的权力,一旦换上他自己的人,谁会听从我们的指挥?”
“就算是我们控制了北平府,新兵之策在我们抵达之前必然施行,你认为诸卫会冒死作战,还是享受新军福利?!若没有这些人,我们哪里来的十万兵马!”
“再说了,匆促起事,粮草、马匹、兵器尚未到齐,如何行事!难道说要吃百姓吗?没了百姓的支持,我们能走多远?建文帝手握天下,岂会坐视我等不管?”
朱高煦刚想反驳朱高炽,朱棣拍案而起,喊道:“够了!”
朱棣眼神中透着不甘,说道:“此事回藩地再议。”
武英殿。
朱允炆并没有醉卧不起,而是翻看着各地奏折,值得庆幸的是,这段时间并没有什么大事件,称得上是国泰民安。
双喜走了过来,禀告道:“皇上,御马监郑和来了。”
朱允炆微抬眉头,让双喜请来。
郑和入殿,施礼之后,说道:“皇上,龙江船厂确实可建造远航大船,只不过船匠数量依旧太少,若想打造大船,形成规模,恐需数年之力。”
朱允炆微微点头,说道:“朕已下令,调集船匠,同时在苏州、松江、镇江等地设置船厂,调全国之力,打造远航船队。曹国公南下,也是为了造船做准备的。”
郑和连忙说道:“皇上思虑周全,臣已无问题,三年后,便可远航!”
朱允炆皱眉,三年时间,是有些长远了。
不过,远航之事,千头万绪,确实不能操之过急。
“朕任命你为水师副总兵,可以在水师中挑选一万军士,先行组建远航船队,当下朝廷战船以福船为主,下个南洋还是没问题的。告诉水师总兵陈瑄,朕允许你挑选任何人。”
“另外,做好水性训练,适当之时入海,向南至广州,往返运输货物,多经风浪,方可成长。若遇不可解决之事,直接来找朕。”
朱允炆严肃地安排道。
郑和激动地谢恩。
自己考虑到的,皇上都考虑到了,还有什么要求?
准备远航事宜吧!
朱允炆低头继续处理奏折,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看到一旁的双喜凝望着郑和远去的方向,便出言问道:“发什么呆?”
双喜陡然一惊,连忙跪地求饶。
“好了,朕只是问一句罢了,好好回话便是,不用动不动便跪。”
朱允炆皱眉道。
双喜连忙站起来,说道:“咱家只是见郑掌印即可督造船只,又可统兵,心生羡慕。不曾想残缺之人,也可建功立业。”
朱允炆呵呵笑道:“这世上,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位置。你的位置,便是好好陪着朕,他的位置,便是开辟新的航线。”
双喜自然是明白这一点。
朱允炆在处理过奏折之后,便安排人交付通政司,然后伸展了下有些疲倦的身体,在双喜的陪伴下,走出武英殿。
明月一轮高挂,皎洁的月光安静的照影着大明宫殿。
静谧而秋凉的夜,让人舒坦。
马恩慧缓缓走了过来,对看着明月出神的朱允炆说道:“皇上可是有了雅兴?”
“雅兴?”
朱允炆苦涩地看着马恩慧。
马恩慧有些微醺,眼睛迷离地看着朱允炆,说道:“如此佳节,皇上不打算添一段佳话吗?”
朱允炆无奈地摇了摇头,看向明月,想了想,这个时候不是唐宋时期,可以剽窃李白、苏轼的诗词,装一把风流。
明清两代,真正像唐宋时期出名的诗词大家并不多,像是明初诗文三大家,宋濂、刘基、高启,后人就没多少人知道。
后来的李梦龙、王世贞、李贽、袁凯、王夫之、黄宗羲、顾炎武等,虽然都有诗词作品流传于世,但朱允炆背下来的可不多。
倒是有一首王世贞的作品,适合此情此景。
朱允炆恬不知耻地直接拿来用了,大明都是老子的,王世贞的诗词算什么,再说了,距离王世贞出世还一百年多呢……
“偏皎洁,知他多少,阴晴圆缺。
阴晴圆缺都休说,且喜人间好时节。
好时节,愿得年年,常见中秋月。”
朱允炆缓缓念道。
马恩慧吃惊地看着朱允炆,虽知他有些才华,但听闻如此富有哲思的诗词,还是有些意外。
“好时节,愿得年年,常见中秋月。臣妾也有此愿。”
马恩慧满心欢喜地说道。
朱允炆揽过马恩慧,看着明月,它此时是圆的,只是用不了几日,它便要残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