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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小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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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八十七、主张弃城者,可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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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快去通知县令大人,蝴蝶溪上游,彭郎渡至越女峡,十一座水则碑,全部突破立碑以来最高水位线……”

“大事不好了,快去找县令大人调度人手,水位太高,第二期折翼渠挡水的厚墙岌岌可危,已有河水漏进倒灌折翼渠……”

“完了完了!靠近云梦泽的越女峡那边,已经有两个村庄被泥石流冲垮,属下来时看见,上游的百姓们全都在往下游县城逃……”

“县令大人,县令大人!狄公闸那边的水位太高了,留守的人托咱们问您到底是留是撤……已经有值班水闸的人开始逃了……”

南至狄公闸,北至彭郎渡,蝴蝶溪上下游一道道十万火急的讯息正飞速汇聚到龙城县鹿鸣街上的古朴县衙。

就像一道道冲击波,在挑战县衙官吏们如弦紧绷的神经,已经有人率先绷不住了。

待欧阳戎孤身冲进乱糟糟的县衙大堂。

刁县丞、燕六郎、六曹长吏、衙役信使……汇聚在此的县衙众人慌了阵脚。

他们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纷纷朝欧阳戎围去。

欧阳戎伸手扶住身前慌慌跑过要跌倒的书吏,转过头,围来的众人朝他七嘴八舌。

欧阳戎只觉周遭整座天地,被铺天盖地的声浪覆盖,一丝让其喘息的间隙也没有。

“明府!咱们怎么办,下游咱们这边雨停,但是上游云梦泽的大雨还是一刻不停,已经连续下了四天四夜了!咱们该怎么办!”

“明府,县里有些富户乡绅听闻风声,已经开始跑路了,彭郎渡那边,挤满了富户们预备的船只,全在拖家带口的上船……其它百姓们也恐慌,县城已经开始乱起来了……”

“明府,上回水灾也是这样!上游云梦泽的雨水再这么落下去,水位再继续上涨,一旦冲塌狄公闸,下游直至咱们县城,蝴蝶溪两岸,上百里的良田屋舍又要被淹一次!”

“咱们的心血毁了,全毁了……”

似是上一次水患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阴影又一次笼罩众人心头。

刚刚下午时还井然有序的县衙大堂,此刻像是被煮沸的水锅,炙热烫脚。

也只有真正的灾难临头,才能深刻体会到,原来相比于未知天灾,灾难前的恐慌才是击垮一切秩序的可怖浪潮。

似是被大堂内的情绪感染,欧阳戎眼前微晃,再一次闪过当初清晨爬出净土地宫,他自大孤山上向山下南望所看见的水淹龙城的景象。

那是……遍地哀鸿满城血。

就在这时,燕六郎凑过来,脸色担忧,小声提醒:

“明府,要不先让梅鹿苑薇睐姑娘她们坐船走,正好彭郎渡那边还有您从江州借来的数十艘大船,抽一条……”

被蓝衣捕快贴耳细语,只见年轻县令身子顿了下。

“什么让梅鹿苑先走?”

一言不发的欧阳戎忽然大声质问。

声音响彻全场,周围杂音纷纷一顿。

“你且再说一遍,本官没听清楚,什么叫做让梅鹿苑的本官家属们坐船先走?!”

欧阳戎再度当着全场的面质问。

大堂彻底寂静下来,有人觉得之前大堂外轰炸耳膜的雨声雷声似乎都小上了不少。

县衙一众官吏侧目。

燕六郎呆在原地,愣愣看着此刻正视前方、没有转头看他的欧阳戎,但是话语似是又是对他一人呵斥的。

只道是不小心触碰了逆鳞,在无数道视线下,蓝衣捕快涨红了脸,啊嘴欲辩解。

然而旋即,欧阳戎斩钉截铁的话语打断了他:

“本官在梅鹿苑的家属不坐船走!

“彭郎渡码头的数十艘官船也不会动!本官当初说过,可你似乎没听,不过本官再复述一遍也无妨。”

他目不斜视:

“这批从江州借来的官船,是用来赈灾和治水的,不是用来给本官或任何人逃跑用的!”

燕六郎怔怔,隐约发觉年轻县令的话语似乎并不是只对他一人讲。

大堂内的一道道目光无声聚集过来,原本慌张乱窜、欲溜回家的官吏们也悄悄顿住脚步。

欧阳戎深呼吸一口气,环视全场,右手竖掌,斜劈空气:

“包括本官,公器私用,主张弃城者,可斩!”

全场气氛一凝。

欧阳戎忽而表情一收,脸上不屑嗤笑,猛地挥袖:

“而且为什么要跑?不需要跑!

“有本官在,有县衙诸位在,有龙城县的全体官民们在,有折翼渠在,有这么多时日所做努力在。

“狄公闸不会塌,大水不会再淹龙城!

“慌忙无知的逃跑,置此刻顶在狄公闸最前线的同僚于不顾,把后背交给洪水,把脑袋插进泥里,才是可笑,是滑天下之大稽!是百年之后要被记在龙城县志上供百代乡人所耻笑的懦夫!”

欧阳戎大手抓起公案桌上长久作为摆设的龙城县志,朝众人扬起,摆了摆,狠砸地上。

他一手拂开身前或愣神或低头的人群,大步当先,走出县衙大堂:

“走,赴狄公闸!非乡耻懦夫者,随吾往!”

年轻县令带头冲入漆黑雨幕。

身后大堂内,寂静片刻,有人热血前冲,有人愣然跟上,也有人犹豫迟疑,原地彷徨片刻,拖动脚步跟上了外面大部队……

整座龙城县衙,被迅速聚集起来,围绕着某道雷厉风行的年轻县令身影周围。

天际雷霆阵阵。

如野兽嘶吼,又似神灵震怒。

半个时辰后。

彭郎渡。

人影绰绰。

细雨中,数不清的火把将这处码头照的通明。

比往日白天还要热闹。

不久前,在某年轻县令的快速反应指挥下,县衙捕快们紧急控制住了码头。

此前从江州借来的数十艘官船,还有临时征用的民船,被聚集在一起,在擅长水事的柳阿山等原赈灾营青壮们的调度下,整装待发。

众人按部就班,纷纷上船,令好任务,趁着水浪稍平稳,水位还未太过离谱影响到正常航行的情况下,迅速驶离渡口,被年轻县令调往了龙城县各地,其中去往越女峡狄公闸的船只是其中最多的。

此刻,某艘准备开往狄公闸的大船登船口,被几只火把照的通明。

“明府,卑职帮你。”

燕六郎接过雨伞,积极前迈几步,扶住欧阳戎,搭手登船。

欧阳戎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的登船。

紧接着,燕六郎也身手敏捷的上船,可旋即便被一只大手拦住。

柳阿山把燕六郎拉到船尾僻静处。

与船上忙碌的众人一样,欧阳戎也一身蓑衣,

此时独自背手,站在船尾,头顶细雨等候。

作为背景的天际,银白电蛇爬满夜幕一角。

“明府?”

“伱留下来。”

欧阳戎头不回道。

“卑职怎么能不去!”

“你和刁县丞都留在县里,狄公闸那边,本官与阿山去就行,若是水闸塌了,也不差你一个……”他低声:“况且,你有其它重要的事情要做。”

“水闸塌了?明府不是说……”燕六郎顿住,怔道:“什……什么重要的事。”

“本官不在,这两天维持好县里的治安,预防柳家那边……

“另外,不管那些跑掉的富户们,剩下的妇孺老幼,包括县衙每一位同僚的家属们,还在县城的所有百姓……你和手下的捕快班去把他们全部聚集起来,带往大孤山。”

“大孤山?”

“没错,本官已经派刁县丞过去布置了,把城郊一直没有解散的赈灾营,迁至山上,那儿地势高,适合洪水时,全县百姓避难。

“东林寺那边,本官也打过招呼了,你直接带百姓们上去就行,住不下就住寺里,六千户龙城百姓,一座大孤山装得下,尽量不要遗漏任何一个人。

“我们船只一走,你就立马去动员大伙,这水涨的太快,若按现在这涨水速度,再迟个一天可能就来不及了。

“务必把县里的所有百姓都带到大孤山安置好,就说是县衙的安排,是本官的命令,是朝廷指令!

“锅碗瓢盆金银珠宝这些山下财物,带不走就不要强带了,人失地在,人地皆失,人在地失,人地皆在。

“还记得本官那天和你说的,大不了从头再来就是了,大水就算淹了龙城,也总会有退潮的一天,你们以后再建就是了……”

年轻县令事无巨细的叮嘱。

柳阿山默默转头,看着船头处这一道偶尔被天上的雪白电蛇照亮片刻的蓑衣影子。

准备领命的燕六郎听到“你们”这个古怪字眼,眼皮跳了下,越听越像是某种交代。

燕六郎想插嘴,可是欧阳戎并不给他机会,全程唠唠叨叨。

直到船只准备开动,柳阿山轻咳提醒了一声,他才顿住,头不回的朝后方挥挥手:

“下船吧。这里,就拜托六郎了。”

燕六郎不禁道:

“明府,你刚刚在县衙不是说,狄公闸不会塌吗,咱们能守住的,为何又现在让属下召集大伙上山避难……”

燕六郎话语卡顿。

其实今夜处于下游的龙城县下的雨并不大,稀稀疏疏的斜风细雨,蝴蝶溪上的风浪也不大,颇为平静。

然而场上众人全都知道,上游云梦泽周遭数日不停的大雨才是罪魁祸首,伴随着涨水,某场大洪水,正在这平静酝酿之中,只看当下新修的狄公闸能否挺住。

此刻,这绵绵细雨下的船尾,也陷入了古怪的安静。

一袭蓑衣挡雨的欧阳戎回过头了。

草帽下那张漆黑脸庞上,一双幽明平静的眸子,令燕六郎停住了嘴。

已经懂了。

“喏。”

蓝衣捕快低头,缓缓抱拳。

似是气氛有些凝重,欧阳戎蓦笑:

“瞎想什么,有本官在,闸不会塌的,这安排是以防万一,你小子做好自己的事就行,等本官回来,改日晴天,云水阁喝茶走起。”

燕六郎啊了啊嘴,想说云水阁的养生茶业务不是被明府你下令整改了吗,难不成又下令改回来?

不过眼下,他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明府保重。”

燕六郎小声低语一句,最后头不回的下船远去。

送走人后,欧阳戎长吁一口气,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夜幕中熟悉的龙城县城,转身面朝蝴蝶溪上游,挥手下令。

少顷,彭郎渡口,一艘艘官船驶出。

蝴蝶溪上,风浪越来越高。

欧阳戎等人连夜赶去了上游。

一路上,他们不时能看见蝴蝶溪两岸,有抛弃屋舍的村庄百姓们,向龙城县城逃去。

一旦大洪水来临,越靠近上游越女峡的地方越危险,眼下的涨水征兆,自然让靠近越女峡的龙城县下属村庄百姓们担忧,纷纷离开家舍。

去往狄公闸的路上,欧阳戎也没闲着,朝蝴蝶溪两岸派遣县衙官吏,去井然有序的组织流民们去往龙城县。

按照他留下的吩咐,眼下龙城县内,燕六郎他们应该正在极力组织龙城百姓们去往大孤山预设的避难营地。

冷风迎面,一想到后方龙城县的布置,想到远在天边的小师妹,想到应该已经被六郎及时转移上山的叶薇睐等熟悉的丫鬟们,欧阳戎心下稍安,目光坚毅起来。

然而,随着船只离狄公闸越来越近。

不仅是他们意料之中的雨水变多,风浪变大。

欧阳戎等人还发现,河里的水流都变得浑浊起来。

两岸山野间,是逃奔的野生动物。

上游还不时传来一两声迥异于雷声的巨大声响,似是某场倾泻数里的泥石流。

欧阳戎眸子又有片刻的恍惚神色。

他又清晰想起了那日初至净土地宫时,尝试爬上洞口时,地宫外惊雷一般的巨大声响。

应当是当时狄公旧闸被连夜冲塌的声响。

所以,又要来了吗?

所幸这回似是没了柳家作怪炸闸,欧阳戎等人心惊胆颤了小半夜,始终没有那灭世雷霆一般的塌闸声传过来。

最终,赶在三更之前,一座头顶乌云密布的巨大水闸缓缓出现在船上众人视野里。

还没等松一口气,远远望去,狄公闸后方,那九百里辽阔的云梦泽上空,是如墨水般漆黑的厚重乌云。

压在狄公闸头上。

与之相比,狄公闸就像一块窄窄的薄木板,插在一座池塘唯一的泄水口处。

四隙漏水。

摇摇欲碎。

不愧是我,520521都没请假的小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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