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卖皮带和卖军火都一样，用不着介绍太多。客户会主动提出来关于型号、材质、款式的具体要求。如果有人和咱们刚一接触，这些都不谈，直接向你询问哪些货是最好的时候，那就一定要小心，这个人身份八成很可疑，不是来诚心做交易的。他的身份很可能会是MI6、CIA或者咱商场后头那个工商所的。”
公司最高决策层在商务会餐中谈谈工作，是职场精英们的惯例。
主位面时间线：2022年秋，华国西北某市，大型综合批发商场内。
这是间12平米左右的档口，门口侧面摆放着一面窄窄的穿衣镜。档口中间的位置是一个竖放着的玻璃柜台。周边三面墙上，摆放着一圈货柜。货柜里各式的皮带或盘或挂，陈列的满满当当。
就在玻璃柜台最里面的位置，杨老板背靠着挂满皮带的货柜，弯腰坐在异常坚固的圆木小板凳上，手捧了份一荤三素的盒饭，边吃饭边给店员大刚讲解生意的注意事项。
“我花了一辈子，就学会了小心。女人和小孩能够粗心大意，但男人不行……”
杨老板用一次性筷子往嘴里扒饭，吞咽了几口，怅然的说着话。他的嗓音听起来略带沙哑，缓慢而严肃。
店员大刚后背挺直，端坐在一张看起来不那么结实的塑料小板凳上。手拿了盒加了大份鸡排的大份鸡排饭，格外认真地听讲。
话音未落，从店门口进来一位顾客。
此人看起来三四十岁年纪。刚剃的圆寸露着一圈发青的头皮。腿上白色九分裤，光脚踩着双亮银色豆豆鞋。烫金字母的黑色T恤把肚子绷地圆圆的。左手小金表，右手带俩串儿。
这盘串儿大哥一进店就站在最靠外的墙面货柜旁，上下打量着店里的皮带。
店员大刚见有顾客进店，立刻一抬手，把鸡排饭放在玻璃柜台上，迅速起身上前，准备招呼顾客。
杨老板却瞅见了这大哥腰里挂着把凯迪拉克的车钥匙，冲着大刚单手做了个下压的手势。
他们俩彼此配合不是一天两天了。
店员大刚眼睛的余光里看到杨老板的手势，就明白杨老板这是要亲自接待顾客。
大刚飞快的从饭盒里捏了块鸡排塞进嘴里，向侧后方一退，站在最靠里墙面的夹角处。
他面向门口，双手自然下垂，挺身肃立。
“站位是一切安保工作的关键……”他边慢慢地咀嚼着嘴里的鸡排，边默念。
“您随便看，都是真皮的，有喜欢的可以上身试一下。”
体重200多斤的杨老板出声招呼顾客。他慢悠悠地从小板凳上起身站直，像一只吃饱了水草的河马想去岸上晒晒太阳那样的动作迟缓而悠闲。
盘串儿大哥闻声转过身来，左手插兜，带俩串儿的右手一抬，用手机指指里面的墙面儿询问道“啥货是最好的？”
店员大刚立刻警觉了。
他面不改色，双手小臂微微上抬，右手握着左手腕叠放在小腹前。摆出个美军标准的搭手戒备站姿。
说有多么紧张，倒还不至于。毕竟今天大刚身上穿的上衣是正品“511”软壳，这给了他敢于对持包括神盾局在内一切单位的勇气。
杨老板也是心情大坏，这咋说啥来啥。
心想这查牌的腿子还是工商所从外地请的？昨天真不应该把那几条高仿带子都摆出来了。
大概那几条高仿皮带今天可能是保不住了。
但反正被查了也不是一次两次，他还是硬着头皮开始公式化的介绍：“您看看这些盒子里盘着的货吧。有板扣，有自动扣。带身都是正反头层牛皮的质地。全钢的扣头，电镀基本不褪色……”
这个身份疑似是工商所来查牌的盘串儿大哥，瞅了瞅墙面货架上的皮带盒，用手机拨动了一下盒里的皮带，继续询问道：“这拿货都啥价？”
杨老板想，死猪还怕啥开水烫？万一这人是哪个村的土大款儿呢？
他抱着侥幸的心态把批发价抬了三成。“这些都是贵货来的，大哥。您用来搭板或者放到柜台上卖，都很着眼，压不住货的，拿回去肯定能赚钱。”
杨老板观察着盘串儿大哥的神色，又用诚恳的语气说道：“但要是只拿个几条就没法儿给您算发价了。十条起批，三百六，带套装礼盒。”
“这有50个款吧？”盘串儿大哥用带俩串儿的右手拿手机冲着货柜随意的比划了一下。
这孙子是TM打算抄家？杨老板恶意的想。
他从柜台上拿起自己的盒饭扒了一口又放下，定了定神，心里想男人该面对的还得面对，回复道：“有了。每个款都有金银两个色，喜欢哪种带身都可以随意搭配。”
“那就50个款吧，每款俩色各整100条。带身的话，你板上配的啥就是啥。长度国码110以上，码数配开。”
盘串儿大哥这次的对答相当的干脆和专业，就是语气轻描淡写地像是在小菜摊儿上包圆了最后一堆红萝卜。
今天是啥运气啊？在小河沟里甩杆，挂上条金龙鱼？
杨老板听盘串儿大哥说能要这么多货，头都有些木。
他迅速心算了一下大概的货值，高达360万。杨老板的嘴里立刻就干到有点涩，觉得血压低压都要冲到130了。
他凭着多年做生意的经验，还是进行下一步要紧的确定和试探。：“这些货您是什么时间要？”
“可别急，货得好好做。两个月能交手上不？”盘串儿大哥的回复正常而专业。
就好比男女恋爱时候，两场电影三顿饭，一切前戏都按标准程序进行完毕了，下面就该是决定性的告白时刻。
“皇国兴废，在此一战。”杨老板心中怒吼。
他迅速地拼凑和组织起最为关键的措辞，毕竟这单买卖的成败就看对方的回复了。
内心的紧张和激动都快压不住了。杨老板放慢了语速，故作平常地说道：“您看的这些货，款式都是最新款，总量也挺多，最起码得打一半的定金。钱只要到账，我就马上让厂家准备货，保证耽误不了您的事儿。”
他说完这话，感觉手指都紧张的开始肿胀。杨老板暗自捏了捏了双手，极为忐忑地注视着对方的表情。
“那啥，给我个卡号，这钱数要是扫码指定不行。”盘串儿大哥一咧嘴，爽快的回复。
杨老板咽了咽吐沫，尽力地让嗓子能湿润一点儿。
他拿起柜台上摆放着的空白货单，小心地撕下一张递给对方。
“就货单底下印着的那两个卡号，工行或农行都行。”
盘串儿大哥接过货单平放在柜台上看着，一手拿着手机，叭叭地就是一通操作。
“这货单上的名儿就是你本人吗？”
“是，是。”杨老板尽全力维持着面部表情，感觉自己每一口吸进的空气都像是胶状般粘稠。
店员大刚看见这时两人的注意力都不在自己身上，于是飞快而轻巧的一抻手，从自己的盒饭中又捏了块鸡排塞进嘴里，瞬间又恢复到搭手戒备的标准站姿。
“战场上的能量补充极为重要。”大刚心想。他打算悄无声息的含化这一小块鸡排。
嗡…嗡…这时杨老板身上的手机震动了几声。
杨老板连忙把手机掏出来看了看，只见是一条条的银行到账通知短信。
手机短信的通知音效每嗡一声，他感觉周身的血液都被滤清了一次。整个人从内到外都轻松了一层。
“说啥五成定金呢？咱实力不允许啊。”盘串儿大哥咧着嘴笑着说道：“我直接全款打你卡上了，查收一下。数都对了，就给我打一条。让厂家赶紧做货。”
盘串儿大哥的语气依旧轻松地跟在小铺买了几瓶汽水似的。他挥舞着的手机壳后面贴满着五彩烫钻，被货架上的led灯管映衬得纷华糜丽。
陈年的老咸鱼翻身了！干了十年的买卖加起来也没有今天的一单大呀！
杨老板此时的血压高压大概过200了。
他感觉从脚底板开始，所有的红细胞都排着队，一行行一列列地载歌载舞着冲大脑上涌来。
他瞬时间兴奋地连理智都快要没了，弯下腰用袖子蹭了蹭那结实地圆木小板凳，恭恭敬敬地放在盘串儿大哥面前，说道：“亲爸爸，您坐……”
盘串儿大哥像是给人当惯了爹似地从容不惊，四平八稳地在小凳上坐下，抬头看着杨老板，说道：“其实订这些个皮带呢，也没想着挣啥钱儿。主要是为了咱俩人能建立个信赖度。这事儿整得了，想跟你唠点儿别的。”
杨老板的精神状态还处刚和女神开完房那样不可置信的兴奋中，想着做完再累，男人也不能先睡，说说情话是基本礼节。
他从地上扯过一只不那么稳当的塑料小板凳，在盘串儿大哥对面坐下。
“说事儿，说事儿。咱俩人这信赖度够我给您捐两管儿骨髓一个肾的。”杨老板热情洋溢，笑容满面。
“你对统一场论、引力波、量子纠缠能了解多少？”盘串儿大哥的神情突然变得十分严肃，正经地像骗子公司里那些领带打得一丝不苟的面试HR。
好好的贤者时间怎么问这个？杨老板晃了一下神儿。
他琢磨着这是打算要聊啥啊，怎么把话题扯的这么老远。
杨老板慢慢地出了一口气，挠挠头想了想，老老实实的回复道：“嗯…也就是能给初中生科普一下的程度，要是高中理科班的学生，估计就没那么好聊了。”
“那咱往简单点儿说。你知道M78星云不？我就那儿来的。”盘串儿大哥把右手上的串儿卸下来一个，在手里盘转着，面无表情地看着杨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