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的,我还以为她带我出来享福的,结果好几次我都差点死掉,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加受罪了!”柳碧坐在顾盼身边,那手指指点点,不停地数落着严露。中间还让顾盼好几次不禁笑出声来。
“如果要我选啊,我还是要去看看这个世界,锁在这里多没意思。”
“怎么能说没有意思呢?”素鳞也附和柳碧的说法,“您想想看,这里衣食无忧,还有专人来保障您的安危,再说了,想出去看看的话,随时都可以嫁人啊。身为花魁的话,自然是一枝从未被染指过的鲜花,要说嫁也不可能嫁不出去。”
顾盼只是应和着笑笑。柳碧的故事讲得差不多了,她淡淡的愁绪又一次笼罩在眉间。
窗外早已入夜,无论怎么样的喧哗和吵闹都透不进这厚厚的帷幕。自从进入这个扭曲的世界开始,顾盼就像一朵温室里的花,虽然美艳绝伦,但是脆弱无比。
素鳞的一双蛇眼看穿她的想法,把最后一点残酒喝下去:“生活这么混蛋,总要来点理由安慰安慰自己。我们专心把您伺候好,您离开了这里,就好好享福去。”
然而,即使是柳碧都知道,一旦处在了这个牢笼中,就永远不可能脱离,一生都会带有这个深深的烙印。在这样沉重的现实前,任何安慰都显得苍白。
柳碧为了缓和气氛,从旁边抱来一个琵琶。她自己就是这行出身,那一双如玉葱的手沾染了那么多血,却一直没有忘琵琶的那些抹挑之法,弹出来依旧清新悦耳。
“这是之前我们那一直流传的一首,大家听听,权当开心开心。”柳碧一开嗓,的确与众不同,“【芊芊素手,袅袅清音,华灯如灿如星,只应作雀雕笼锁,不求能解目中情金鸡啼早,铜壶漏住,青丝缠婉难梳,春宵已随流芳去,凭栏望断天涯路】”
素鳞一脸不敢相信,也有一点哭笑不得。柳碧这是神经退化了吗?之前善解人意的她是不可能在这么紧绷的时刻弹出这样的曲子的。大家看,顾盼大人已经在抹眼睛了啊!她要哭了啊!
“柳碧,你是存心的还是故意的?”素鳞的脸上渐渐出现白色的鳞片,蛇从她的口中飞出来,直缠上柳碧的脖子。
“你干什么!”柳碧用名贵的琵琶砸着素鳞的尾尖,另一只手拼命地扯着蛇的身体,差点把素鳞扯断。
一人一蛇就在金丝地毯上扭打着,弄得顾盼都没心情哭了,这时她才真真地笑了出来。
“你们消停会。”她把眼泪抹去,随即又坐到床上。
素鳞赶忙变成人形,压着柳碧的头,一起向顾盼俯身谢罪。
“跟你们说了不要这么多礼节的。”她又笑了,随即平静下来,掀开帘子,“既然我已经听过两位的故事了,那也给两位,听听我的故事吧。
我是仙都市人,就生在仙都市的主城区——看到没有,就是那边比我们金笼街灯火还亮的地方。我们家有五口人,我是最大的,两个妹妹是双胞胎,比我小两岁,现在也该二十了吧。回归正题,因为某些生计上的原因,再加上我这个人本来就很喜欢……出风头吧。我当时和妹妹们说,我要来这里。
爸爸妈妈并不同意,但他们也没能阻止我多久。没过多长时间,他们两个人都失踪了。我经过一个邻居的介绍,坐了秘密的地铁到这里来。
回想起来,比起现在当花魁的时候,还是刚来的时候更开心啊。虽然说在垃圾桶里找个面包都很难,下雨连缩在人家的檐下都困难,冬天还要努力偷点煤啊柴火啊什么的不让自己冻死,但我当时也觉得没什么。我是自己来这里的,哪像人家那些被送过来的,一进来就是吃喝不愁,冬天身上全是貂裘大衣。
不过,我真的感觉很幸福,非常非常幸福。我认识了一群很好的朋友,我们把多余的食物聚起来一起分着吃,互相为对方找工作,有几次我弄煤球被人发现的时候,还是她们帮我逃走的呐!我们可厉害了,曾经还把一个机甲给拆掉了。
我们拆掉机甲之后就人尽皆知了,大家都争相看一看我们的样子,后来就被不同的酒楼挖走了,到现在也没有见过一面。
在前年的时候,销声匿迹多年的仙人大人又重新露面,我们组织了一个特别活动,当时我上去跳了几支舞,大家就都说我是千百年难得一遇的人才。正好上一任花魁嫁人走了,我也就这么登上了这个孤独的第五楼。
在很多花魁那边,都能听到类似的故事。因为我的那些朋友们,也都成为了各个酒楼的花魁。——还是怀念那个时候啊,我们能缩在一团棉絮里度过冬天,现在仅仅是在对面的露台上对一个眼神,也很难了。所以说,自由还是人最需要的东西。我能接受一生被人歧视,却不能接受失去自由。
我马上就要结婚了,听说丈夫是一个在仙都市政府部门供职的人,别人擅自帮我做的决定,听说他即将带我去蔚蓝市。”
柳碧深吸一口气。顾盼并不是温室里的花朵,她也曾疯过笑过,在社会的夹缝中,困苦而快乐地生活着。但现在成为了花魁,命运就不得不受人摆布,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对其抱有深深的同情。
突然,从隔壁楼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那尖叫又戛然而止,仿佛飞在空中的鸟突然落在地上。
素鳞赶忙出去查看,只见乐曲声被嘈杂的人声取代,一个黑影在屋檐上越逃越远,不可能追的上了。
柳碧要一起去看,却又离不开顾盼。她急中生智,将源妃从隔壁的脂粉丛中拽了出来。
“我请你泡花魁大人,你把她的命给保住!”柳碧说完就跳出了露台的帷幕。
源妃一脸疑惑,但管他呢!反正比那群凡人还要可爱千百倍的花魁大人就在眼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