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京城好像一个蒸屉,若没有树下的几片阴凉,不知道要有多少人倒下去。陌生的院落立着几棵十年树龄的大树,刚好给从这里经过地一种人带来几分清凉。
崔沂婷被贺珩握着的手汗津津地,她没有松开。到了这个陌生的家庭里,身边地男人无论成不成都是她的依靠,她的大树,就算满心地游移,她也说服自己相信他。
“热不热?”贺珩问。
身上的裙衫都是轻薄地蚕丝织成地细纱,怎么会热?崔沂婷脸上带笑,“有些热。”
“你我新婚,朝廷给了五日婚嫁,等晚些时候带你去山里避暑,好不好?”
“真的?”崔沂婷原本只是礼节上的微笑,这下克制不住了,谁不嫌京城燥热,她有些急迫问:“叔叔婶婶可以一起去吗?”
“当然。”贺珩说:“你的叔叔婶婶就是我的叔叔婶婶。”
二人说着来到正院的,贺珩捏了捏崔沂婷的手,然后松开了她。二人一前一后进了正院正厅,贺府正厅与别家无有不同,不光坐了长辈,还站了两个小辈。
新妇进门有很多礼仪,但敬茶几乎是不可免除地。丫鬟们在长辈们放了蒲团,老夫人坐在右侧的八仙椅上,左侧坐着贺衍,他的身边站着他的夫人,以及两名妾室。贺家小辈贺瑕和贺瑜都站在老夫人身边,二人面无表情地看过来,好像对哥哥娶妻没任何感觉。
想来手足之间的感情不亲近,崔沂婷提起裙摆正要下跪,却被贺珩一把拦住,所有人都看向他。
上首贺衍皱眉,“珩儿……”
“新妇进门下跪敬茶是要给新人立规矩,我的夫人不需立规矩。”贺珩看着崔沂婷说:“行福礼就是。”
贺衍眼中有戾气一闪而过,真要说什么,身边地母亲狠狠地一拍桌,“这是谁家的规矩?到底知不知道怎么尊敬长辈?”
“自然是咱家的规矩。”贺珩说着看向继夫人,道:“夫人当时进门,我虽然年纪小,却也记得,祖母免了跪礼的。还说以后都是一家人必不会立规矩搓磨,怎得到了我这里就是不敬长辈?”
崔沂婷此刻算看明白了,这人就是要在这天把他一家人都得罪,她不知道这人这么做图什么?她脸上现出几分为难,倒不是为难会不会因此得罪婆家人,而是为难改成福礼是不是就没有礼物拿。她此前听婶婶说,敬茶这天要给见面礼的。
“沂婷,祖母这般叫你你不介意吧?你怎么说。”老夫人脸带慈祥地说。
“我听夫君的。”把她当十二三岁的丫头哄呢?嫁人了,当然要跟夫君一条心,难道要跟祖母、婆母一条心?她们又不能跟自己一辈子。
贺家的人怎么看她,崔沂婷不知道,因为她说完这句便垂下头,一副逆来顺受地小媳妇模样,让人无从入手。
“珩儿,你随为父去后堂。”贺衍当即起身。
“父亲,还是让我夫人先给长辈敬茶,不然真要错过吉时了。”
“……”上首的中年男人眉心皱到一起,“敬茶吧!”
丫鬟们上前撤了蒲团,崔沂婷接过另一丫鬟递来的茶盘缓步来到老夫人面前,“祖母请喝茶。”
她缓缓下拜,行了一个福礼。贺家老夫人是不想接这碗茶的,但看自己儿子默认地态度,也只得忍了。
“父亲请喝茶。”崔沂婷又下拜道。
“以后贺珩要是敢欺负你,一定要告诉为父,或者告知你母亲,让她转告给为父,为父替你教训他。”
崔沂婷低头答应一声。
“父亲您就是多虑,我这把年纪才娶上妻子,怎会对她不好。”贺珩说。
“你送你夫人回去,一会儿来为父的书房我有话要说。”
“改日吧,我同上锋请了五日婚嫁,要带我夫人去城郊的山上住几日。”
“不急于这一时三刻。”贺衍说:“为父只说几句话。”
崔沂婷拉了拉贺珩的袖子,她想说,继母的茶还没敬呢,怎么就回去了。
“走吧!”贺珩拉着崔沂婷的手,“一会儿我要去书房见父亲。”
这……崔沂婷只好冲着这位继母点头示意,跟着被崔沂婷拽出去了。目送夫妻二人离开,继夫人自然是委屈地,她立刻叫了一声:“老爷……我这位继夫人在大公子面前好像那墙角地花瓶,他也叫了我多年的母亲,怎这会子生分了。老爷……”
“珩儿肯定是听说了什么,你们别急。”实际上,这些人中最着急地是贺衍,他不仅着急眼中还有惊恐一晃而逝。
回院子的路上,崔沂婷看向身边的男人,男人面色不变,但显然在想什么,崔沂婷想问一问,终究什么都没问。等到了他们院子里,贺珩将人拉着进了卧房。
“怎么了?”总不至于大半天就要怎么着,他还要去见父亲呢。
“父亲此番叫我过去,一定会问我怎么了。我会向他求证我的身世之谜。”
“……你……”崔沂婷被这句话搞乱了。
“你别怕,我猜父亲肯定会敷衍过去,他不会告诉我我真实的身份。”
“为什么?京城内外私下里都传遍了,他要怎么敷衍,怎么隐瞒?”
“他敷衍我是因为皇上并没打算把我认回去,但是京城内外都传遍的事情,我如何能不知?京城还有那么多朋友呢!”
“你的朋友也知道?”
“肯定知道,只是没向我求证过。父亲又不知我与友人如何相处,自然以为我都知道了。”
“这也是今日你闹那么一场的缘故?”
“是。”贺珩说:“陛下即便认我回去,也不会让我做太子,那么我父亲他支持谁?我不清楚……”
“也许他谁也不支持。”
“不可能!”贺珩嗤笑,“上次,若不是我体格健壮早被打死了,他对我没有一点父子情,更没有分毫畏惧,身后必然有依仗。”
崔沂婷不敢认同,或许是他太疼了对这位父亲有误会。但仔细一想,他们父子二十年自然比她一个外人了解,她且看一看少说话为要。
但有件事还是要问清楚,“夫君是要夺嫡吗?”
“不夺就会死,你同我一样会死,你说我该如何?他们何曾给我别的路选?”
是呀,太傅府也从没给她第二条路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