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是一个死胡同,因为是死胡同所以偏僻,因为偏僻就不会有人偷听。崔沂婷和尺逸松都是这样想的,只是他们都没有料到,刚好就有人往这边来,而且恰好好奇心大爆发,非要偷听别人。
风吹起面前地幕笠,崔沂婷干脆将纱帘都撩上去。
“表哥叫我出来不知所谓何事?”崔沂婷眼中闪过几丝不耐。
“沂婷,你要知道我祖父母还有我父亲他们都很看重你,茶馆是什么地方,是你女儿家能去的地方?”尺逸松越说越大声,渐渐带有训斥地味道,“也不知舅父如何教导你的,女儿家家……”
“女儿家怎得了?”崔沂婷原本为了寄人篱下打算忍气吞声的,但面前这人对父亲出言不逊,直指自己的家教,指责父亲教导不严,这样污蔑父亲,任是哪个儿女能忍。
“满座宾客有一个女儿家吗?”
“屏风是用来做什么的?照表哥这话,女儿家不能上街,不能进茶馆,最好哪里都不能去!”
“至少要家中父兄,亦或丈夫陪同。难道你在兖州府舅舅都不教你的吗?”尺逸松遥遥指了指茶馆道:“还有那茶馆都说得什么书,只怕把好好地女儿家戴左了性子。”
他说得有道理吗?或许有,但此人张口闭口指责自己父亲丝毫不留情面,崔沂婷自小被父亲娇宠,哪里还管什么女儿家的体面矜持。
“茶馆怎么了?说书人怎么了?我兖州府的茶馆从不说别人私房闺话,倒是没想到堂堂京城最大的茶馆,这般不正经。他既然敢做这样不入流的生意,才是你这世家公子该鄙视的。而我,不过是第一次来图新鲜而已,还是你太傅府的丫鬟推荐才来得。她一个内宅下人如何知道这种地方,难道不是你太傅府的人不正经?”
“……”尺逸松对崔沂婷此番言语大为震惊,他以为自己这位表妹是温良娴熟地,钓到鱼先想到了祖母、祖父他们。即便前几日,因为二皇子妃生下女儿被阖府迁怒,除却说了几句话也不曾做出什么事了,怎料今日竟要直指太傅府家风。
尺逸松甚至被她带偏,往太傅府马车方向瞧了一眼,荷蕊这丫鬟是不是在挑拨他们表兄妹的关系?
“崔表妹……”
“你张口闭口你祖父母和父亲如何看重我,难道不该是你母亲更看重我吗?”崔沂婷说:“她才是我姑母,我进京投靠的人。”
“我母亲她短视,对太傅府没有长远地打算……”
“你先是指责我父亲教导子女不严,后指责我姑母内宅妇人短视,你对我崔家很有成见,我想请问你一个小辈是凭什么指责长辈的,这也是你太傅府教的?”崔沂婷说:“枉你读了那么多圣贤书,张口闭口指责别人家长辈,不过比我大三个月就觉得我这做妹妹地就该事事听你。”
“沂婷,你不止是我的妹妹……”尺逸松直到此时,似乎还不晓得自己得罪了人。
崔沂婷被他气笑了,“我直说了,尺逸松我姑母不想亲上加亲,我进京虽是为了嫁人,却不是为了嫁入太傅府。或许我心思不纯,想靠太傅府的关系嫁高些,也想婚后能有太傅府给我撑腰,如今想来却是天真了。”
“沂婷,你不必管我母亲如何同你说,家中是我祖父母做主。”
“他们也能做我的主?”崔沂婷双眉紧簇,已然大怒:“我不想嫁你,我姑姑也不会让我嫁给你,这是我第一次说也是最后一次,以后请表哥注意分寸,莫要忘了男女大防,引起别人误会,耽误我嫁人。”
“沂婷,你不要说气话。我祖父母说了,让我们借着端午节好好相处,你难道当真不想同我有表兄妹以外的感情?”
他伸手去拉崔沂婷的手,被她抬手躲过。
正这时一个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紧绷地氛围,贺珩手里提着点心,满脸堆笑地站在巷子口,“尺家大公子,这婚姻大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母亲是这位姑娘的姑母,作主她的婚事,她不愿意侄女嫁你,你便将人带至此地,先在茶馆叫破她名字污她名声,后又来到这偏僻无人处,你想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们私相授受?”
贺珩出现时,崔沂婷就将纱帘扯下挡住了面容。她起先不晓得初静带她去最大的茶馆听书是何目的,她一个姑娘家,随便什么茶馆一坐,寻来个说书的说两段江湖趣闻即可,何必要去最大的茶馆?如今想来,最大的茶馆有最多的官宦子弟,她若是传出不好的名声,这名声传入皇帝耳中会是什么后果?
太傅府在向皇帝示弱,看他们第三代选得媳妇,名声不好不安于室。但没办法,是亲戚只能照顾。最好,等那皇座上的人下来,二皇子换上,就可以以她行为不端休弃,他尺逸松照样可以娶大户人家出来的女子为妻,一点不影响他太傅府的荣华富贵。
想通这些,崔沂婷感激地看向贺珩,可惜有纱帘挡住,贺珩看不到她的面容。
倒是被揭破今天一天作为的尺逸松大怒:“贺公子,不要无端臆测他人,我祖父和父亲与令尊同朝为官,我觉得你我应当……”
“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贺珩打断他的话。
“偷听别人谈话的真小人!”尺逸松毫不客气。
崔沂婷听着二人你来我往,瞬间明白,尺逸松不是听不懂她说得话,而是无视,根本不在乎她的喜怒。
对此,崔沂婷只能苦笑,寄人篱下自己又能如何?
此时只听贺珩说道:“我去给文兄他们买些糕点,怎得就成了偷听你们谈话的小人?路这么宽人人都能走,尺公子是管着这条路要同我们收费不成?”
说着不等尺逸松反驳,贺珩提着点心和新买的炒货转身离开。
尺逸松看着这人背影,“堂堂官宦子弟,竟要自己出门买点心给别人,奴颜婢膝令人不齿!”
崔沂婷在贺珩离开后自己也离开,根本连话都不想同尺逸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