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春仁说着就从袖子里取出一条红绳。
弹指一去,红绳在桌案上扭动起来,眨眼工夫成了一条拇指粗的地龙,就是蚯蚓。
那蚯蚓一头捏在杜春仁手中,从缠绕的状态蠕动着延长,另一头快速地爬向地面,爬上女子的脚面,爬上了女子的手面,绕住寸关尺。
丰腴女人身体开始发抖,显然是能透过黑纱见到外面情况。
蚯蚓缠在女子手腕上,鼓动间生出许多粘稠液体,让女人的腿脚也跟着颤抖起来。
杜春仁显然已经号到了病根,眼角带笑:“小姐见识过更长的家伙,还怕我这条小蚯蚓吗?”
话有含义,就是意思不好理解。
至少苏合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丰腴女人虽然隔着黑纱,还是略微低下了头,显然是有些羞愧,但转瞬便抬起头来,苦笑道:“那就有劳杜大夫好好治病了。”
女人的声音里带着一些无奈,也带着一些惋惜。
“小姐是喜脉,”杜春仁名医不是白当的,不然在桃源镇也混不到如今的光景:“这胎异常,需要落下。”
丰腴小姐停滞片刻,似乎在犹豫。
看来与之欢爱之人,乃是真情所至。
“落下之后,容我观之一眼,便可心安了。”丰腴小姐眼中竟滴下几颗黑色泪珠。
“邪祟而已,小姐又何必动情,这胎儿资质不错,我留着用药,也算是给他一个好归宿了。”杜春仁收起蚯蚓,扔进袖子内。
丰腴小姐想了片刻,点头应了。
她三月前入山游玩,肚子胀痛,便跑去无人之地排泄,却见到一只奇形怪状的黑山羊,三个人脑袋,一笑,一哭,一含情。
三个脑袋争执不休,小姐吓坏了,但是经不住黑山羊的蛊惑,捡起了地上插好的一把刀。
笑脸让她砍掉另外两个,会给她讲一个的笑话,给她开心。
哭脸让他砍掉另外两个,会让她变得柔情似水,泪眼迷人。
含情那张脸,也是如此,会给她一个满满长夜,入梦得欢。
她在蛊惑之下,用刀砍掉了笑和哭,与那剩下的俊脸山羊邪祟入了洞。
回到桃源镇,仨月一过,肚子里竟然有了种。
这事她没说,但是杜春仁号出来了个七七八八。
春仁堂里也有不少药材来自山间小邪祟,三脑黑羊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杜春仁左袖子一挑,从里面取出一个陈旧泛黄的棉布包,向两边一翻,就能见到一根细长的银针躺在里面,在油灯晃动间闪着光亮。
“为何只有一根?”苏合有些不理解。
然后他心里开始嘀咕起来,杜春仁不但耳目藏得深,还有这等道医手段,真的是他这种小角色能杀掉的吗?
事在人为,这老东西必须杀。
苏合给自己坚定了一下信念,然后继续观看杜春仁的诊病手法。
杜春仁捏起银针,弹指刺出。
银针化成一条小小土龙,贴在女子手上,张开圆形口器,咬上女子左手虎口上端的合谷穴,然后顺着血肉钻了进去。
“合谷助产,开骨缩宫降痛……”杜春仁不知道是念给自己听,还是念给苏合听,嘟囔了一通。
那丰腴小姐身体开始剧烈不安,咬牙声如同在撕啃坚硬的骨头。
随着一声嚎叫,女人头上的黑纱帽子被甩落,显出狰狞模样,双眼发黑流脓,青筋暴起,双手双腿却动弹不得。
苏合仔细去看,发现椅子上精雕细刻的浪涛里,竟然伸出数条蠕动的触须,将女人困缚在椅子上挣脱不得。
腥臭味儿在屋子里弥漫开,杜春仁竟然陶醉地深深吸了吸鼻子:“好香的药材。”
那表情让苏合看得恶心,他很想将视线挪开,但是杜春仁总是能够在他想要逃避画面的时候,将目光投射过来。
“是啊,味道真的不错。”苏合附和了一句。
“好苗子,不愧是我看中的徒儿。”杜春仁满意地点了点头。
女人继续嘶吼,椅子腿上缓缓流下黑色血液,黏稠,恶臭,淌过的地面还泛起些许黑烟。
“咩~”
伴随着一声刺耳的羊叫,女人晕厥过去。
地面一只人身羊头的小邪祟躺在黑血里,脐带还连在女人身体上,它焦急地找奶喝,最后疯狂扭动尚不太有力的身躯,舔地面的黑血。
杜春仁抽回银针,在脐带上轻易一划,算是剪了脐带,也不擦一下,直接放进泛黄且脏兮兮的棉布包里。
女人醒转过来,看一眼生下的孩子,嗷了一声,又晕过去了。
“很好的药引,送去养药房里关起来。”
杜春仁捡起脐带咬了一口,咀嚼几下后喂给了地上的邪祟,没理会女人的状态。
作为一个大夫,他见过太多人物,妆容雅致,气态骄傲地来诊病,然后像个乞丐一样肮脏,还连连道谢地离去之人,很多。
毕竟人最宝贵的就是生命了,其他都是配菜。
“是,师傅。”苏合现在不敢违背师傅的意思,虽然这老头儿看着面善,但是变脸也是极快的,他见识过几次了。
将地上咩咩叫唤的饥饿人羊拎起来,就往门外去,他早就不想待在老头儿旁边了,刚好去透透气。
“这么可爱的药引,难道你不想抱抱吗?”杜春仁警惕地看着苏合。
苏合没有迟疑,直接将人羊抱紧,把脸贴了上去。
黑血沾在他的脸上,似乎还有蛆虫亲他的触感。
“这就对了,对于药材,要有足够的尊重,你将来才会成为好大夫。”杜春仁说道。
鬼都不会信你的话,苏合一肚子火,却只能憋着。
“对了,以后为师的药膳你来安排,今天夜里弄点人身固补汤,老皮人蛋羹……”杜春仁看来想吃宵夜了,将一枚铜制腰牌递给苏合:“身体最近有些虚浮,需要补补了。”
有了腰牌就能在春仁堂整个后院活动,甚至能够进入师傅的炼药房。
待遇有了不小提升。
但是前堂是无法进入的,前堂有师傅另外信任的弟子管着,而且离开春仁堂唯一的出口,就在前堂。
翻墙挖洞就不要想了,现在头顶巨大榕树枝条上,还有十几具森森白骨,夜里都飘着绿色的磷火呢。
地下也被树根缠绕着一些尸体,肉肠都早已成为榕树的养料。
苏合应下师傅要求,缓步离去,不敢快走,也不敢回头。
因为他感觉背后发凉,似乎正被一双贪婪的眼睛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