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奴隶市场已经开门，一些衣着光鲜的商人正陆续走入市场。
赵樾注意到旁边还有一道小门，一群人被一根麻绳绑着，被几个护卫模样的人拿刀赶着往小门走去，被绑着的一个中年人鼻青脸肿，此时正痛哭着乞求：“格木老爷，我求求您了，您放了我儿子吧，欠您的钱我一定会还上，求求您了，我就这一个儿子啊！”
那位被称作“格木老爷”的人，正笑眯眯地跟一位看上去像是官员的人交谈着，过了一会儿，“格木老爷”掏出一枚银锭交给那位官员，官员则拿起一块木牍写写画画，然后又掏出一个印章在上面盖好印后交给格木老爷，接着格木老爷就带着那群被绑的人进入了市场。
赵樾让林心先在门口等一下自己，接着站得离那位官员更近了一些。
不一会儿，又有一些人带着奴隶陆陆续续赶来，赵樾观察了一会儿，很快便搞明白了整个市场的运作流程。
埃孜城的奴隶交易实行的是寄售制，奴隶主向市场管理官员缴纳一笔钱后，就可以把奴隶暂存在交易市场中。
市场负责给他们分类，并且按照不低于某一个最低定价的价格卖出去，扣除一定的佣金后，将剩余的钱交给奴隶主。
奴隶卖出的价格越高，市场得到的佣金也就越多。
如果在规定的最长时间内没能把奴隶卖出去，市场就必须按照该奴隶的最低价买下他，而如果奴隶在寄售期间死亡，市场则要赔偿奴隶主一半的金额。
此外奴隶主必须保证没有隐瞒奴隶的疾病等等。
寄售期间奴隶完全归市场处置，市场负责喂养他们，因此为了节约成本，市场每天只早晚各开放一个时辰，其余时间奴隶们要在城外的农田、葡萄园劳作，或者在城内各处工作。
以上这些针对的是普通奴隶，价值较高的美女、武士、有特殊技艺的人等等都只在每半月一次的大拍卖中交易。
可以说是非常完备细致的交易规则了，甚至连保险条款、违约条款、售后回购等等细节都考虑到了，唯独没有关于“人”的内容。
只要从那道小门被人绑着进入市场，就不再是人，而是一件商品，一件区分了等级的商品。
那位市场官员根本不关心被绑来的人之前是哪里人、做什么的，跟奴隶主有什么关系，甚至是不是被掳掠的平民。
只要奴隶主付了钱，被绑来的人就变成了待售的商品。
赵樾当时就很疑惑的问那位官员，这不会导致人口掳掠成风吗？
那位官员很自豪的说：“城主不允许埃孜城的子民成为奴隶！”
换句话说，其他人与我何干。
跟林心简单说了下了解到的情况，按照这个说法，今天大概率找不到贝尔娜，但两人还是进入了市场。
其实他们都没指望直接找到贝尔娜，找到劫杀商队、掳走贝尔娜的匪徒信息才是今天的主要目标，而奴隶市场无疑是寻找线索最直接的地方。
市场内的布局很简单，一条百来米的街道，两边排列着一个个木栅栏，木栅栏有大有小，里面关着等待售卖的奴隶。
可以看出整个市场大致划分了几个区域，苦力、仆役、孩子、女人大致分别集中在某些区域，市场中间则是一个一人多高的大圆台，估计就是所谓半月一次大拍卖的地方了。
栅栏里的奴隶基本都是衣衫褴褛，没有鞋子，有的则穿着看上去还算得体的衣服。
有一些还在呼天抢地，乞求放他离开；大部分的则是神色木然，愣愣地坐在地上。
不少小孩子看上去只有几岁，似乎根本不知道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情，还在牢笼里玩闹着，大点的孩子则神色戒备地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人们。
赵樾甚至发现一个看上去只有两三岁的小女孩，趴在一个大概有十岁的小男孩背上睡得正香。
他莫名其妙就想起了家里的老照片，七岁的哥哥牵着两岁的自己，站在老家水库大坝新修的路面上，那是爸爸借了一位亲戚的相机给他们拍的。
他突然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有些商人正在挑选想要买走的奴隶，选中的人被扒光衣服拽出牢笼，商人仔细检查着他们的身体、牙齿、头发，以判断他们的真实年龄、是否健康。
这些人大多只是木然的任人摆弄，仿佛没有灵魂一般，只有少数人会徒劳地试图拿手遮挡，这时候迎来的大多是管理者的鞭子。
也有的商人趁机在长得还算不错的女奴隶身上占些便宜，年轻的女人满脸惊惶羞愧，手却不敢放上去遮挡一二。
林心藏在袖子里的手青筋暴起，指甲几乎掐进手心里。
赵樾也感觉实在看不下去，作为一个现代人，他实在无法接受这种买卖同类的行为。
他觉得人之所以为人，不是因为比动物聪明，也不是所谓的会使用工具，而是讲礼义廉耻，有道德底线。放弃了这些，就只能算是更聪明的动物了。
当然，人类文明的发展本身就是从野蛮到相对文明，或者说到“表面文明”的。
赵樾干脆不再四处乱看，他找到一处奴隶商人集中的地方，打算凑凑运气看看能不能探听到那些劫匪的消息。
结果出乎意料的顺利。
几个商人正热火朝天地讨论着明天的大拍卖，原来明天刚好是半月一次的大拍卖日，很快他们就聊起一伙最近风头很盛的山贼来。
那伙儿山贼盘踞在埃孜城以东约九十里，一处叫做“鲤鱼矶”的地方，是埃孜城周边规模比较大的几伙山贼之一，已经活跃了有十多年。
山贼首领是一个叫做双刀杰克的人，半年多以前一个叫做贝奇的人杀死杰克成为了新的首领。
贝奇十分残暴，他一改杰克以往只收买路财、基本不杀人的行事准则，疯狂劫掠过往客商，不管商队有何背景，也不论有没有给买路财一概截杀，导致埃孜城的商队人心惶惶，许多客商甚至宁愿冒险绕行沙漠。
城主大人也是十分头疼，多次派兵围剿都未能奏效。
而这些奴隶商人之所以聊得如此热烈，是因为这伙山贼会在每次大拍卖日出售掳掠来的人，这其中不乏美貌女子、武艺高强的商队护卫以及颇有才干的商队管事。
这些人，都是这些奴隶商人重点关注的抢手货。
另外拍卖结束后，山贼们还会当场杀死所有没卖出去的奴隶，很多人会专门去围观这血腥残忍的一幕。
对于这件事埃孜城主的态度却是视而不见，他既不会抓捕前来“销赃”的山贼，也不会解救这些被掳的受害者。
因为山贼的行为没有违反奴隶市场的规矩，他们都是交了钱入场的。
这扭曲而又正常的逻辑。
需要的情报已经到手，赵樾感觉再也待不下去了，他拉着林心转头就要走。
这时候刚好有人大声吵闹起来，赵樾循声望去，刚好看见那个趴在哥哥背上睡觉的小女孩被吵闹声惊醒，正瞪着大大的眼睛惊讶地看着人群，小小的脑袋向前探着，颇为呆萌可爱。
赵樾的脚步顿时迈不出去了，他看着有点呆呆的小女孩，好一会儿都没有动。小女孩突然往这边看了过来，发现赵樾正在看她，便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小孩子的笑，无瑕而纯粹，有着直击人心的力量。
那个小男孩也朝这边看来，接着便背着小女孩走进了牢笼深处。
林心没有催促赵樾，过了一会儿后轻轻对他说道：“想去就去吧，钱还够的。”
赵樾却只是摇了摇头，就低着头走了。
错的是这个时代，我只是个普通人，我救不了所有人。
他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