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马跑出一段距离后，赵樾才轻轻问道：“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他早就看出来了，林心一上午都有些不太对劲，似乎着急去做什么事情。
灰马在戈壁滩上飞驰，身后扬起阵阵黄沙。
“嗯，我妹妹贝尔娜，她可能还活着，我没有找到她的尸体，我想在埃孜城也许能找到一些线索。”
埃孜城是西域第三大城，规模仅次于中央城和最东面的黄金城。
从此处往西北可以到达施诺尔，后者是陆上前往昂萨诸国的最后一城，出施莱尔约几百里就是泥沼遍布的魔鬼盆地，也是通往盎萨的最后一道阻碍。
埃孜城往西南去则是水手城，出此城后是遍地流淌着黑水和烈焰的死亡沙漠，沙漠尽头的海角有前往卡斯帝国和盎萨诸国的天然良港。
因此，埃孜城是整条商道西半段最大的人员、货物和信息集散地。
整条商路过于漫长，很多商队的经营区域其实只限于商道的某一段。
比如林心的商队其实就是从中央城出发，带着来自大夏和草原的货物，最终抵达埃孜城。在埃孜城将货物卖出后，又在当地采买了来自卡斯和盎萨的货物，这才启程返回中央城。
“我们的商队很可能就是在埃孜城被盯上的，在那里也许能打听到那群劫匪的消息。”
林心接着说道。
“贝尔娜很漂亮，他们可能会在埃孜城把她卖掉，很多商人都喜欢买一些异域奴隶，带回本国还能高价卖出。”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林心却不敢去想，贝尔娜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孩子，有些事情她不忍心去想。
其实奴隶也是这条商路上最重要的商品之一，关于这一点赵樾早就想到了，他才不相信历史上长安城里那些卖酒的胡姬、当苦力的昆仑奴、做奴婢的新罗婢，都是“敢于冒险的异域人，孤身或组团来大都城打工”这种励志故事。
相反，这里面大多数人都是奴隶贸易、番邦进贡的牺牲品。
就好比漂亮国南方种植园里的Negro，他们当年是自愿到美利坚“打工”的吗？
“我们会把贝尔娜救回来的”，赵樾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好安慰她道。
林心轻轻回复了一声“嗯”，身下的灰马跑得更快了。
灰马奔跑的速度实在有些惊人。
难不成人家还送了他们一匹神驹不成，或者这个世界的马都这么强悍？
至于商队为什么会帮他们安葬死者，赵樾也找机会问了林心。
“这里的人们相信死者只有被妥善安葬，他们的灵魂才会得到安息，才会庇佑这片土地。
如果遇见没有被安葬的逝者，就应该给予帮助，否则就会被这片沙漠的主宰雪山女神米奥诺斯永久唾弃，死后灵魂只能永远在无尽沙漠中游荡，被烈焰狂沙无休止折磨。
商人们更相信如果不安葬死者，冥河摆渡人卡戎会诅咒他们从此被金钱厌弃。
所以往来商队都会尽可能主动帮遇到的死者入土为安。”
听完林心的解释，赵樾心想其实也有些物伤其类的情绪在里面吧。
商人们为死在路途上的同类收尸的时候，内心里也许想着，如果自己将来不幸曝尸荒野，希望也能有人给自己一个体面吧。
“至于地上散落的货物，不送给他们咱们也带不走，甚至他们也会不告自取，送给他们至少还换来了这匹马”，林心接着说道。
关于这一点赵樾十分赞同，自古以来所谓的“盗匪”就不是一种职业，而是一种行为，平时老实巴交的农民也可能在农闲时，放下锄头拿起斧头，干起杀人越货的勾当。
诚信经营的商队在这远离人烟、无法无天的地方，也可能兼营“大鱼吃小鱼，鲸吞小商队”、“抢掠沿路小村庄”等非主营业务。
反正杀都杀了，又没人看见，或者看见了又能咋地，到时候老子早回国了，难不成这年代还有啥跨国引渡不成。
赵樾甚至注意到林心专门在那个胖管事面前演了一出戏，在搬运死者时，一个小小的粗布缝制的钱袋“不小心”从她口袋里掉落了出来，几枚铜钱还撒在了地上。她立刻弯腰捡起来，小心翼翼地揣回去，然后戒备的看了一眼四周。
而这一切，“恰好”被不远处的胖管事看到，他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然后不经意的转移了视线。
赵樾敢拍着胸口保证，那个钱袋是林心偷偷捡的，而且里面原本压根没有铜钱。
因为他当时专门踩了一下，发现什么都没有就没再管它！
这小妮子心眼儿还挺多的。
其实赵樾观察得还不够细致，就在商队出现的那一刻，还在尸体堆里到处翻找的林心就迅速在脸上抹了几把，还找到一把粗劣的匕首别在腰间的衣服下面。
“到了埃孜城，如果找到了贝尔娜，那你有钱把她买回来吗？”赵樾问道，其实答案他早就心知肚明了。
“我身上还有一些钱，足够了”，过了一会儿，林心又说道：“你其实早就知道吧？”
看得出来林心骑术很精湛，灰马在沙地上跑得又稳又快，但是因为没有马镫，马背上的赵樾还是觉得自己随时会被颠下去。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把手轻轻环在林心纤腰两侧，闻言他干脆抱得更紧了，同时还稍稍往下挪了一下手，美人身子纤柔，细细的腰肢盈盈一握。
男人，该占便宜的时候不能后退。
就是那一排硬邦邦的东西很妨碍手感。
没错，林心腰间绑了一条宽宽的布条，或者说口袋，一枚枚小圆饼固定在里面，整整好几排呢。
“那是金饼吧？”赵樾的声音随着手上的动作同时传到林心耳朵里。
林心一下子整个身子有点僵直，却也没有做出什么其他动作，她的声音里也稍稍有些嗔怒：“还说你什么都没做呢！”
“啊，我真的什么都没做！真的，我抱你进山洞的时候摸到的。我看到商队里有很多价值不菲的货物，而你又是被护卫掩护冲出来的，我就猜测你身上应该是金饼一类的吧，我真的没打开看。”
赵樾赶忙解释。
林心没有想到赵樾当时就猜到了那些是金饼，即便这样，他既没有杀人夺财，也没有趁机占自己便宜。
还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呢。
没错，林心就是相信赵樾没有占她便宜，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是这么信任这个男人。
大概从她一睁眼看见他安静恬淡的睡脸时这份信任就开始了，也可能是他被自己拿着短矛堵在洞里时战战兢兢的样子，又或者是他从马上摔下来滑稽狼狈的模样，让自己不愿意去怀疑他说的话。
毕竟这么又呆又怂的人怎么会作恶呢？
林心慢慢让马停了下来，然后问道：
“你说抱着我，那又是怎么摸到在前腰的金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