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不知岁月。
里侧给人的感觉相当单薄虚幻，过去一分钟或者一小时，体感差别微乎其微，又或者真的没有区别。
既然这里的物理规则能够被篡改，眼前存在的事物实际上都是子虚乌有，那么依赖物质存在的时间同样会随着个体的感官随意变形，篡改，失色。
一瞬抑或永恒，并没有任何区别，真正造成差异的，是每个个体精神意识对时间的认知差异。
“鱼鱼乖乖~可可爱爱~”
“鱼鱼乖乖~送进嘴来~”
“鱼鱼乖乖~因我精彩~”
灰暗诡异荒野之上，飘荡着不知出处的歌谣。
一头足有五十多米的巨大怪物漫步而过，淡薄阴影覆盖大片地域，不抬头去看仿佛是低空飞行的鱼群。
脂肪层层叠叠，体积骇人听闻，几乎已经可以从类人生物的范畴中摘除。
怪物的身体比例极度不协调，有如篮球上放了颗绿豆，再胡乱插上几根针权当作四肢。
至于金属装甲，早已在成长过程中被撑破。
五十米物体左摇右晃，在大地上拖曳出宽而长的轨迹。
光是靠两条小短腿走路非常不方便，腿部肌肉力量不足，每走一步地面都会下陷数米，膝盖发出不堪重负哀鸣，难以保持平衡。
此外，以往的武道经验也不再适用。
连移动都如此困难了，更遑论战斗技巧，亚瑟自我估计可能已经打不过同等体积的老鼠。
无论是无心剑圣的武道还是墨人流战斗模式，都不适用于超大型身体，要是想专门针对这种身体设计改造出全新战斗技巧，需要以年为单位的漫长时间，还不保证能成功。
考虑到苍蓝泡沫随时可能出现巨大变故，亚瑟干脆没往那方面动过脑子，而是一味地进食，在神圣反应过来，调动里侧时空约束力进行打压之前多吃点，削弱敌人，强壮自身。
“哈！哈！……”
喘息粗重，运动困难。
亚瑟艰难地呼吸着，埋头往地上一滚，碾死数十头大鱼，然后等它们自己冲过来送死。
“哈……”
不行，好累，要死了。
已经不知道路过多少个鱼塘，呃，我是说水潭。
再胖两圈恐怕真的只能滚来滚去了。
亚瑟下意识地伸手一捞，感觉手掌中又多了几条鱼，正在努力挣扎，他正想着看看是什么成色，挥了半天手都没看到鱼。
高高鼓起的肚子遮盖，已经彻底看不见手的存在了，就好像一个正常人肚子上裹了二十层棉被，它的整个身体都会成为横置轮胎的形状，不再有手脚之分，亦看不见脖子，肚子以上叫头，肚子以下还是肚子。
“……”
不行，得想个办法。
再这么整下去又要失去行动能力了。
话说回来，我都搞到这么多思念了，等于是代替了数个鱼群在里侧的地位。
鱼都能把嘴装在【哔！——】门上，耳朵眼睛鳞片长一坨，想长几个头就长几个头，简直不要太方便。
“我能不能也改造下？”
没道理它们行我不行。
“可以，试试看。”
想到就去做。
胖球亚瑟闭上眼睛，组成身体的线条从完整肉体上脱离，跟天魔界体似的，骨肉分离，体表虚化，露出其中混沌无定着的内在。
黑暗中无数乱线挥舞，等待着主体意志下达指令。
亚瑟也不知道自己的这副身体算什么，既不属于墨人，也不在鱼的范畴，而是兼有两者性质。
其实算哪个都行，重要的是作用。
身体也好，意识也好，甚至是区分自我和周围一切，奠定个体独立性的思念，都没有区别。
它们都是工具。
工具，仅仅为实现目的而存在，能发挥什么作用决定了事物作为工具的基本性质，其余特征，不过是装饰，是不值一提的表象。
亚瑟眼中，构成自身的点点滴滴，全都是为实现灰海意志的工具。
比如大大的肚子。
能够装下更多食粮，才是肚子应该有的作用，装载，消化，提纯出能量，化作力量。
当务之急，是以最快速度收集鱼身上的残留思念，强化自身。
那么什么样的形态速度快耗能少？
球？轮胎？干脆直接往前滚动怎么样？
不行，那样不好控制方向。
什么结构既稳定又能承重？
除了行动外，还需要收集食物的结构……
思考片刻后，亚瑟进一步虚化，迅速对自身进行了改造。
主体依旧是隔着老远都能看到的巨大球形，只不过这次胖球下方多出三行巨型履带，一前二后，相互平行呈犄角之势，每条履带中间均匀分布着密密麻麻几百个承重轮，形似马陆把腿脚瑟缩起来的模样，承重轮上方两侧的导向轮由四根粗壮节肢代替，通过复杂的杠杆放大推力，为整体提供动能。
履带完全代替双腿作用，同样的，手也被全新的器官取代。
原来延伸出手臂的位置现在光秃秃的无比平滑，在靠近履带靠上一点位置，向身周四面八方共长出十六条海葵状的柔软触手，表面长有大量可伸缩的尖刺，保证能在抓到猎物时刺入其体内，防止其逃脱，然后通过卷动收缩触手迅速将其绞死，触发小型银鱼自动反击。
新式履带车·自动捕食海葵！震撼登场！
“人类的身体实在是太过脆弱，适合在温和环境中生存，但却不适合这里的战斗。”
“与之相比，我的海葵履带车才是真正适应里侧环境，鱼也好，墨人也好，殊途同归，它们最终的进化方向都应该朝我这个样子靠拢！”
“换句话说，我已经找到了里侧世界的版本答案，接下来就是继续增加储量，以应对之后可能出现的危险。”
当然，危险也是之后的危险，现在根本不用考虑，此时此刻，只需要爽吃！
“鱼鱼乖乖~啦啦啦啦~”
亚瑟继续上路，口中哼着小曲，收割思念的效率比起之前快了不知道多少。
如果说原来吃饭的效率是1，单独加个履带装置是1＋1，装三个履带1+3=4，单独加个葵花滤食装置是1+16=17，单独多个无限储量大肚子是1+10，那么，如果三者合一，再由同一个意识共同操控呢？
那就是1+3+16+10=10000！
一万！
一万一万一万一万万！无人可挡！
“啦啦啦啦啦啦！”
荒芜水潭边，一道圆球疾驰而过，沿途碾死无数游荡的大鱼，它们的死尸化为千百小鱼，从身后不断附身倚靠上来，壮大圆球声势，激起灰尘无数，从高空俯瞰，仿佛一只渺小的灰黑蜣螂在推动远比它巨大的食物，奋勇向前。
高贵强大的胖球坐上属于它的御座，不断开拓道路，吞噬鱼群，清扫这片未曾被打扫过的肮脏大地。
自远古时代第一批人类种开始，不断积攒酝酿的鱼群，其蕴含的思念量究竟有多恐怖？
答案是无法计算！
即便感官上已经过去了相当漫长时间，亚瑟还是不断能看到新的鱼，新的水潭，乃至垃圾山上的个体，垃圾坑里的个体，各种类型，各种组合，令他应接不暇，只能怀抱着宽大和仁慈把它们一一吃下，壮大自身。
渐渐的，地面上稀疏的鱼类个体开始让他感到可有可无，贪婪的目光这次从地面移向天空。
天上，那遥不可及之处，存在着无以计数的鱼，它们成群结队，环绕飞舞，为这个梦幻般美好的丰饶世界增光添彩。
它们可不就是传说中的天使吗？
神圣神圣，麾下理应有天使环绕，它们是肉天使！是肉的象征！饱腹的象征！幸福的象征！
“真是诱人啊……”
无论怎么进食，亚瑟都只感到无尽的欲望在膨胀，他甚至感觉自己已经快要摸到下一层边界，那超越千骑士的至高无上境界。
明明骑士之路的前方已经无路可走，偏偏这种预感，无比清晰，也无比诱人。
没有谁能抵挡不断变强的愉悦，就连那常人无法忍耐的痛苦绝望情绪，都成为了锦上添花的饭前点心，饭后余兴，纯纯是特殊的助兴节目。
到处都是食物！到处都是食物！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若是再让我吃上个把月，等出去了岂不是能天下无敌？！
如此想着的时候，亚瑟的肩膀上再次冒出个新的简易脑袋，四官全无，唯有一张大嘴张着，嘴角咧到耳根，对着天空傻傻发笑，流出腐蚀性口水。
简易脑袋接二连三地长出来，如雨后春笋冒头，它们甚至都不需要亚瑟下令，立刻迫不及待地飞窜而出，速度快得不可思议，从地面直插上方灰暗混乱气流。
他的身体太过沉重，别说是飞行，光是维持稳定不下陷都十分艰难，原本的三条履带增加到五条。
不过无所谓，他不能上去，他的头能上去，嘴能上去！
嗤！
尖牙撕裂云雾，小小地洞穿某个鱼群的边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吞下数十头小银鱼。
鱼群，特别是大型鱼群的中央，无以计数小鱼的冲撞力极大，足以碾碎任何闯入之物，只怕拿亚瑟现在的这副本体丢进去，也是有进无出。
嗤嗤嗤嗤！
十几个飞出去的头颅收回，其中有两个不小心被气流卷入鱼群中央，脖子末端少了一大截，剩下的全都满载而归，吞咽下大量银鱼。
“很好。”
亚瑟那彻底看不出人形的夸张面庞上露出惊喜的笑，抬起葵花触手把那些简易头颅连带着喉咙里的银鱼统统碾成碎渣。
吃下去不是目的，喉咙仅仅充当捕网，真正重要的还是杀死它们，接受死亡反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