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归人宽厚的肩膀上披着一件原生态的兽皮,乱糟糟的长发随意散落着,两鬓已经变得斑白。
长年紧锁的眉头,让这张本就严肃的脸更显沧桑,被打扰的不悦,更使他全身萦绕着难以自抑的怒气与杀意。
面对今生最默契的战友,羽人并无感慨的时间。
曾经三战而不分胜负,现在已是先天的羽人有把握赢过燕归人,但这位大哥是“神力再摧”的特殊体质,遇强则强,真打起来不一定谁能活着出去。
眼见燕归人杀意凛然,羽人急忙喊停:“且慢。”
“不管你是谁,任何人都不能打搅她安睡!”
“吾不是来打搅你们的,而是送一件礼物给你。”
“嗯?”
燕归人饱含真元的一掌暂时停在空中。
羽人抛出从姥无艳那里得到的珠子:“凝碧宙能让她离开这间冰窟。”
从燕归人让公孙月取凝碧宙来看,其实他是知道珠遗公主已死的,只是不愿承认而已。
燕归人接过凝碧宙,两指聚气,破开冰晶,将之塞进珠遗公主的嘴里。
“你想得到什么?”
“她的父王很想念她,如果你真的爱她,就应该送她回家,不是吗?”
“她是吾的!”
“难道你不想与她成亲?不想得到她父母的祝福?”
“吾……”
羽人心道,顽疾当用猛药,你非说她是活人,那就把她当成活人来刺激你。
“你将她强行留在这个洞窟,有考虑过她的感受吗?她远离家乡,失去亲人朋友,心中不知多怨恨你。”
“她不会恨吾!”
“你将她囚禁于荒山野洞,只是害怕失去她,因为你清楚,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而你只是一名普通的侍卫,一旦她回到皇宫,就会将你抛之脑后。”
“住口!”
“你拆散她骨肉团聚,久困她于异国他乡,她有多渴望自由,你就有多残忍无情。”
“吾让你住口!”
“你的自私只会让她更加看不起你,你敢放了她,让她亲口告诉你吗?”
羽人的话一句比一句急促,一句比一句严厉,如重锤一样击打着燕归人的心神,终于让他崩溃了。
“她已经死了,死了!”
燕归人像愤怒的猛兽一般扑向羽人非獍,恨不得一掌拍死这个多管闲事的人。
嘭!
羽人还了一拳。
两人都没用武器,但一方神力,一方拥有两百年根基,纵是普通的拳掌,也带着震天裂地的磅礴气劲。
轰隆!
狭窄的冰室顿时四分五裂,冲击波沿着暗河,不断在山体内部产生裂变。
很快,整个平水窟摇晃起来,冻结珠遗公主的冰层也“咔嚓咔嚓”地碎裂。
“洞就要塌了,还不带着她离开。”
羽刀一划,干脆将支撑冰室的几块承重石斩断,彻底摧毁了这个地方。
随即,羽刀破开重压下来的泥石,带着羽人一飞冲天。
凝望脚下坍塌的山体,却不见燕归人出来,莫非这个痴情种抱着恋人的遗体殉情了?
正当羽人惊疑时,呯然一声巨响,烟尘激扬百丈,燕归人抱着珠遗公主飞了出来,落在另一个稳固的山头。
羽人跟了过去。
燕归人全身不少地方被砸破了,但他怀中的珠遗公主完好无缺,冰层化解之后,显露的容颜更为秀美精致。
梦,不管是美梦,还是噩梦,一旦被唤醒就难以再沉眠。
“多谢你送来凝碧宙。”
“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送她回祇牙国,你讲得很对,她一定希望回到家乡,回到父王母后身边。”
“你这样抱着她,一路会引起没必要的误会,吾先去给你买一口棺材,你在这里等吾。”
“嗯。”
羽人飞至半空,四下眺望一番,三十里外似乎有个不小的城池。
他疾掠而去。
入城之后,打听到城里果然有卖棺材的,等羽人找到时,只见棺材店挂着的匾额竟然是——
“天天连锁棺材店”
蓝山姑娘的生意当真是风生水起,遍布苦境啊。
“有人在吗?”
还未进店,就听到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哇,是正点男子汉的声音,我喜欢!”
接着,一名身穿粉色裙子,头上插满粉红鲜花,以粉扇掩面的女子旋转着飞到羽人身边,等她移开扇子时,露出一张如花的脸。
“天呐,人比声音更心水,你要替谁买棺材?”
“替吾的朋友,请来一口最好最坚固的,要经得起千里跋涉。”
“好说了,金棺银棺木头棺,装老装少装全家,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我做不了的。”
“多谢。”
羽人拿出一锭元宝。
葬蓝山眼珠一转,又道:“又帅又多金,你家里可有老婆?”
“嗯?”
姑娘往羽人身上一倒,对他抛着媚眼:“有老婆也无所谓,休掉了娶我,姑娘我还没有嫁人。”
知道她的底细,羽人并没有对她这副奇丑无比的脸露出厌憎之色,反而温和道:“我们各有各的缘分,姑娘讲笑了。”
“你遇到我就是缘,我遇到你就是分,一口棺材就是我们的缘分。”
“抱歉。”
“就连拒绝别人也这么温柔,让姑娘我更加动心。”
葬蓝山不仅贴在羽人怀里,还伸出双臂勾住羽人的脖子,对他放着电。
想着燕归人还在等待,羽人不愿多做纠缠。
他轻轻推开葬蓝山,自己走进店内,在一排排崭新的棺材中拍拍弹弹,挑了一口最为厚实的楠木棺材,随即化光而去。
等他走远,葬蓝山在柜台后坐下,脸上露出深思之色。
就在刚才贴身时,她已试出这名少年人的根基十分不凡,有此实力,有此涵养,这个人会是谁呢?
荒山之巅。
燕归人抱着珠遗公主,目光没有一丝移开过。
羽人将棺木放到他身边,退到几丈开外,默默拉起胡琴。
悲怆的琴声,是不舍,也是送别,在天地间呜呜咽咽回荡。
一曲结束,棺材合拢,伊人从此永绝世间。
燕归人冷冷道:“现在可以说出你的来意了。”
“吾名羽人非獍,将是你此生最好的朋友,办完你的事情,来忠烈王府找吾。”
燕归人不置可否,抱起那具棺材往山下走去,山风嗖嗖吹起他的乱发和衣角,使他的背影显得格外孤单。
飒风沾、问途寒,谁与共饮,谁敢当关?燕戟归命人不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