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句丽的政变,很快也传到了一直留心高句丽情况的李治耳中。
即便是现在,李治还没有完全放弃在封禅之前,夺回高句丽。
当然他并不准备干涉陈青兕的战略,而是在等变化。
万一出现了进攻的时机呢?
战机向来可遇不可求,稍纵即逝,谁也无法确定会不会再度出现。
李治也是一直盯着高句丽的……
毕竟这关系到他的封禅,是否真的完美。
结果等到的却是渊盖苏文在政治场上的最后一舞。
李治是何等人物?
当即明白,渊盖苏文这等枭雄的谢幕,绝不至于只是为了高句丽的后患,必然是为他们所准备的,只是因陈青兕的关系,唐军并没有贸然出击,这才导致了对方选择了安内。
如果没有听陈青兕的,选择进攻高句丽的话,会对上一头将死的凶兽。
她不敢质问自己的丈夫,也不能质问自己的姐姐。
“皇后殿下韩国夫人又进宫了!”
皇帝祭天这是毋庸置疑的,可谁来祭地,这很关键。
依照以往的规矩,是公卿大臣亚献祭地。
如果能够将李义府起复,那可比房仁裕更好。
李治此举,无疑在武皇后的心头扎了一刀又一刀。
一想到这里,武皇后后槽牙都要碎了。
该死的上官仪,本宫绝不饶你。
因为她的丈夫是天下之主,一言便可定她生死荣辱,而她的姐姐向来刁蛮霸道,真要撕破了脸,谁也保不准对方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因幼年遭遇,武皇后缺乏安全感。得到李治的庇佑,方才略微安心。
武皇后眼中闪着一丝光彩……
只是武皇后不敢,也不能。
这两人听听八卦还好,哪有半点政治敏感。
李义府的政治嗅觉,并非房仁裕可以相比的。
“皇后殿下韩国夫人又进宫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丈夫就是她的天,她最大的靠山。却不想,这靠山体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倒下。想着自己的年少的儿子,想着自己一介弱女子,靠山不在,未来将会被那群公卿大臣欺负成什么样子?
依旧是恐惧,让她不放过任何壮大自己的机会。
但其中是可以改变的,这泰山封禅终究不过三次,一次秦皇、一次汉武,还有一次是汉光武帝,三次封禅规模规格不同,流程也各有不同。
就算取胜,也是惨胜,何况还有给凶兽咬死的危险。
忍着忍着,现在听到消息,武皇后渐渐的却麻木了,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的伤痛。
房仁裕在这方面就干的不错,给他提供了不少有用的情报。
武皇后听着一次又一次的消息,一开始她还会觉得委屈伤感,想找李治哭诉,天下女人如此多,为何偏要跟她的寡居姐姐苟且。想要质问韩国夫人,为何要勾搭自己的丈夫,自己对他们不够好吗?
除了皇帝应该干的事情以外,下面臣子该干什么,是可以根据情况改变的。
武皇后发现自从房仁裕被贬出朝堂,自己就跟瞎子差不多,所有外边的事情都得靠自己的母亲与姐姐口述传递。
得重新寻一个可靠之人……
只是那种不安的恐惧,涌上了心头。
她皇后为何不能亚献祭地?
在这种情况下,武皇后不愿意多生事端。她不想功亏一篑,让天下人知道家中丑事,给人一种她武皇后连家事都处理不好,哪有资格越俎代庖,顶替公卿亚献祭地?
故而面对自己丈夫的偷腥,面对自己的姐姐背叛,武皇后靠着强大的意志力,硬生生忍了下来,就跟没有这回事一样,一如既往的为丈夫分担压力,一如既往的跟姐姐有说有笑。
“皇后殿下韩国夫人又进宫了!”
麒麟祥瑞已经现世,随即而来的就是定封禅时间,决定封禅章程。
李治认命地叹了口气,这回真不再管高句丽的事情了,将心神都放在了封禅大典上,当然忙里偷闲,还是少不得跟韩国夫人胡天胡地。
不能这样下去!
武皇后越想越气,尤其是许敬宗,这老王八开始对自己恭谦有礼,一察觉点点问题,就退了下去。
这想到了许敬宗,武皇后脑中浮现出一个人来。
终究是几百年才有一次的盛举,今天总不能完全照搬五百年前的礼节流程。
现在连至亲之人,都靠不住,武皇后心中的恐惧更甚。
……
李义府!
此人是唯一一个在她最不起眼的时候依旧愿意为她效力的人……
武皇后需要提前知道风向,也不是让人添油加醋,改了无数个版本的八卦。
有道是皇帝是天,皇后是地。
武皇后并不怕愚蠢的姐姐,只是现在是关键时候。
皇帝祭天,凭什么让公卿大臣亚献祭地?
尽管心里堵得慌,李治也不得不承认,事实又一次证明了陈青兕是正确的。
**********
百济,大都督府。
时隔三月,春末夏初时节。
陈青兕再次收到了高句丽传来的消息:一代枭雄渊盖苏文确定病故了。
对于此消息,陈青兕并没有任何怀疑。
渊盖苏文解决了内部的隐患,但四方手握重兵的褥萨会不会服渊男生也是一个问题。
渊盖苏文不死,这些由渊盖苏文提拔起来的大将,还会念着老上司的好,踏踏实实的效力。这一口气断了,也就断了彼此的联系。
就高句丽的情况,渊盖苏文哪怕吊着一口气,也比死了好。
现在他病故的消息传出,想来是真死了。
“那就依照原定计划行动吧!”
陈青兕冲着刘仁轨下达了命令。
刘仁轨颔首下去了。
因为渊盖苏文的最后一舞,渊男生在接替大莫离支上没有任何反对之言,毫无悬念,毫无危险的登上了高句丽太上皇的位子。
至于高句丽的国王,渊男生选择了一个六岁的皇室娃儿。
一个六岁的娃,自然不能干什么,一切权力都在渊男生的手上。
高句丽境内的各部褥萨,也纷纷送来消息,表示庆贺,不管他们存有什么心思,表面工作,还是到位的。
高句丽也是一片祥和……
平壤城内也走出了政变的阴霾,百姓公卿都开始过着自己的生活。
相比手段暴戾的渊盖苏文,渊男生显然更加仁和,手腕也没有那么刚硬,得到了不少的好评。
在这种情况下,吹嘘渊男生理所当然,也不会惹人怀疑。
但会惹人不快。
这天渊男建、渊男产两兄弟外出狩猎而归,日头太大,两人直接在街边的包下了街边客店歇脚。
侍从在一楼,他们两兄弟与亲随在二楼。
兄弟二人靠着街边的窗口闲聊。
耳旁却听街对面的茶馆里传来一书生士子的话语:“渊家男生,九岁为先人,十五岁任中里小兄。十八岁任中里大兄,二十三岁改任中里位头大兄。二十岁兼授将军,二十八岁代行莫离支兼授三军大将军,今二十九岁加大莫离支,总管我国各部。大莫离支文武兼顾深得其父风范,更兼仁厚爱民,一定会如其父一般,成为我高句丽第三位盖世大英雄……”
第一位是乙支文德,击溃大隋的英雄。
第二位自然是渊盖苏文,逼退了贞观天子。
第三位就轮到渊男生了……
“混蛋!”
渊男产登时来了火气,抓着面前的酒壶,对着对面茶楼就丢了过去。
渊男建眼中也有几分温怒,但他城府更高一些,立刻拉上了帘子,按住了自己的弟弟。
渊男产气得低吼:“渊男生,渊男生,渊家就一个男生吗?”
渊盖苏文是靠着政变弑君获得高句丽的大权,如他这样的枭雄,自是明白,如果没有一个好的继承人,自己一旦出现个意外,将会全族覆灭。
故而渊盖苏文对于下一任继承者极其重视,自选中了长子渊男生之后,便在他身上灌注了一切资源心血,让他能够在关键时候,取代自己,顶替自己。
这种做法并没有错,但渊男建、渊男产却是无法理解的。
同样是你渊盖苏文的儿子,一切好的东西都是大哥的,有好的事情也是大哥的。
从小到大,一切以大哥渊男生为先。
一说到渊男生,那就是满口的夸赞,一千一万个好,说起他们两人,那就是犬子,不堪大用。
人,最怕对比。
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渊男建、渊男产,对于自己的兄长,天生就带着几分敌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渊男建拉着渊男产去了自己的府上。
高句丽禁酒,但显然渊男建不在此列。
兄弟两人屏退所有部下,就在院里喝酒吃肉。
这酒意上来,话就藏不住了。
“若非那老糊涂处处都想着老大,有好的都给老大。九岁就让他当先人,二十岁就当将军,给他机会,给他表现,哪有现在的他?”
渊男产为自己叫屈:“二兄,你我兄弟呢?六岁在干什么?给安排到学堂里读书,十五岁才有第一个官职……现在好了,他渊男生是大英雄是救世主,你我兄弟,都是一个父亲,一个母亲生出来的。怎么的,就是废物了?这公平吗?”
渊男建也让自己的弟弟说出了火气。
自小到大,在渊男生面前,他就不知道公平二字是怎么写的。
“好了!够了!人家现在是大莫离支,你我又是什么,拿什么跟老大比。”
渊男建说这话的时候,手忍不住的敲在案桌上发泄自己的愤慨。
渊男产最近是听多了对渊男生的吹捧,心里早就窝着火,现在话说出了口,有些宣泄的地方,更加控制不住,低声道:“如果今日上位的是二兄,我渊男产一句话都不说,二兄的努力付出弟看在眼里。我们都为获得父亲的青睐,付出了所有。可是老大什么都不做,生来就得到了父亲的青睐。一点付出都没有,凭什么,坐着躺着就能获得一切?哪怕是他放了大错,中了贼人的女干计,累得父亲重病。父亲依然向着老大……”
“二兄,我是真的不服!”
渊男建想到了得知自己父亲中风,他亲自服侍左右,而渊男生却只是每日来看一眼。
他明明是装的,却由着自己受累。
渊男生只是每日来看一眼,什么都没干,却得到了赞许,提前知道一切真伪,切齿道:“我又何尝服气!只是父亲一心偏袒老大,事事都向着老大,又能如何?要知道,你我现在有今日,靠的也是老大。”
身为渊盖苏文的儿子,渊男建、渊男产的地位并不低,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渊盖苏文并没有给与两人能够威胁到渊男生的核心地位。
反而是渊男生上位之后,拉着渊男建、渊男产进了高句丽的行政核心,对两人很是重视,还特地跟他们说,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呸!”渊男产不屑一顾的说道:“我还不稀罕呢。说什么兄弟齐心,好处都让他得了,假惺惺的说,兄弟一体,兄弟齐心,到人胃口。”
渊男建高举着酒杯,说道:“不说了,说多了晦气。你我兄弟,才是真兄弟。”
渊男产道:“真兄弟,一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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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贞观殿。
李治手中把玩着面前的几本奏疏,这些奏疏有些风马牛不相及,但无一例外都有一个特点,奏疏里都出现了一个人名,一个消失了三年的人名“李义府”。
这篇奏疏里说,李义府在巂州开了一间书塾,教化巂州方民。
那篇奏疏里透露李义府有一学生,是巴蜀才子,是科举热门,已经成了洛阳的风云人物……
对于李义府,李治并没有忘记,毕竟作为一把刀,一条咬人的狗,李义府比许敬宗要合格一些。
许敬宗还会有所顾忌身后名,顾忌自己死后,许家后人。
李义府却不同。
李义府疯起来,谁都敢咬,而且不顾一切。
李治现在还没有用到他的时候,也就一直晾着,毕竟请方士望气,他干的太过。
现在却有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李义府,这是想干什么?
李治眼眸中透着几分讥讽,随即转冷,道:“来人,召上官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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