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山海行

圏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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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6章,飓风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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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条桅杆微微向前倾斜,又是所有船帆中最短的,因此江朔携着陈先登不费劲地攀上桅杆,还是由陈先登解开帆索,这道斜斜挂着的楔形船帆,是用于调整海鳅船航行方向的,陈先登的解法也与此前不同,他拉动轱辘小心翼翼放下绳索,同时高声解释道:“此帆小而灵活,若不慎兜上风,大船就要打转咯。”

船帆落下之际,海鳅船好像撞到了海底礁石,忽然剧烈地一仰头,陈先登手上一个抓握不牢松开了绳索,轱辘上的绳索飞快地从轱辘里滑出,船帆下面固定在桅杆底部,上半部分的绳索飞到了空中,整张帆如同纸鸢一般完全舒展开来,飞向半空。

牵着船帆的帆索有数丈长,船帆又有数丈长,想要去抓另一头的绳结是绝无可能的,陈先登急道:“啊呀……若失此帆,将来大船可就不能转向了,这可如何是好?”

江朔一手攀着桅杆,一手携着陈先登,更无多余的手去抓帆索,只能先退回甲板,再想通过固定在桅杆上的绳索将船帆收回来,然而船帆吃足了风,在飓风的乱流中疯狂地打旋,以江朔内力之深,一拉之下竟然无法拖动。

江朔将脚蹬在桅杆上,双臂同时发力,竟将绳索拉回来一些,但他双臂交替拉回了五六尺绳索之后,便感觉十分吃力了,到七八尺时,想要再往回收帆之际,只稍微松了一下手,绳索立刻从他手

中滑脱,绷得紧紧的,除了狂风强劲之外,大雨浸透的绳索异常湿滑也是原因之一。

江朔此时的内力天下几无对手,但与风神、雨神的交锋中却败下阵来。

他又试了几次,能收回的绳索最多不足一丈,正在一筹莫展之际,突然觉得绳索上的狂风回夺之力似乎轻了一些,他转头看时,却是陈先登用自己的独臂拉住了他身后的绳索,而在陈先登身后,独孤湘和海鳅船上的众人排列整齐,不分海盗还是官兵,甚或是东瀛人,足有上百人了,众人能抓到绳子的就抓绳子,抓不到就死死抱住前面一人的腰,一齐向后拖拽绳索。

陈先登虽只一臂,却也铆足了权利,他五官变形,咬牙切齿的地喊道:“溯之,我来喊号子,大家一起拉,船被这帆带偏了,再不收回来,就要落入飓风之眼了!”

江朔用眼角的余光一扫,果然海鳅船被这张船帆带着,船头向左倾斜,在狂暴的海面上切出一道斜斜的螺旋,向飓风中心驶去,越往里风浪越急,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江朔不禁想起当年在汉水之上,遇到黑龙袭击时,也是陈先登临危不乱,指挥船上水兵沉着应对,此人虽然人品不济,却还是有些本事的,他能升任五品郎将,却也有过人之处。于是点头道:“全听将军吩咐!”

陈先登口中高喊号子,海盗、官兵、东瀛人一起跟着呼喊,同时使劲,

江朔也随着同样的节奏拉扯绳索,船帆居然真的一点点地被收了回来,如此不消片刻,数丈长的绳索被全数收回,江朔的手已经触到了船帆。

甲板上的人都一齐欢呼起来,士气更盛,正准备一鼓作气将船帆收回,海鳅船的船底似乎又磕到了什么东西,再次剧震一下,船上人全无防备,扑跌摔倒了一大片,江朔手上外夺之力急增,拉扯不住,风帆再度飞了出去。

船帆被收回数丈,如弓上弦,此刻突然松脱,便如羽箭离弦一般,风帆去得又快又急,“嘣”的一声巨响,竟然挣断了绳索,瞬息间就飞到半空中去了。

船上另一半先前没跌倒的人这次再也站立不稳,全都摔倒在甲板之上,只不过此前那些人扑跌,他们却因为手上绳索忽然没了系留之帆而仰面跌倒。

陈先登趴在甲板上望着左舷喊道:“糟糕!糟糕!看样子要坠入飓风之眼了!”

海鳅船从未如此剧烈地震动,独孤湘喊道:“什么是飓风之眼?海面又不是山谷,怎会坠落?”

陈先登大喊道:“我不知道!”

独孤湘一把揪住他的袢甲绦,喝道:“不知道,你鬼哭神嚎,搞得这么恐怖做什么?”

陈先登凑近她道:“飓风是旋转之风,据说飓风是龙王爷从海中吸水,因此前面才会有这么多海鱼被吸上天空再落到我们船上。吸了这么多水,飓风中央的海自然是空的,就成了一个

大漏斗,我们坠下海底,那还回得来吗?”

独孤湘听了一哆嗦,转头问江朔道:“朔哥,陈郎将说的是真的么?”

江朔茫然道:“我也不知道,但想来飓风中间风浪应该更猛恶吧?”

独孤湘道:“咦,雨怎么变小了?”

江朔也惊觉何止是雨变小了,天也开了,再是黑沉沉的一片了,海浪似乎也平静了不少,疑惑道:“难道风暴过去了?”

但向右舷看,乌云依然浓密,海上巨浪仍是遮天蔽日,飓风哪有稍减之意?但他们此刻的感觉确实是风浪小了不少。

独孤湘喜道:“难道是我们不知不觉穿越了飓风?”

陈先登道:“不可能,绝不可能!飓风是旋风,我们被拖入风眼,怎么可能冲破?”

这时雨已经完全停了,海面平静得吓人,久违的阳光照在众人身上,竟有些不真实之感,但向四下望去,不足一箭之地东南西北各处都是乌云密布,雨大风疾的模样。

江朔道:“我们似乎是在飓风之眼中。”

独孤湘长出了一口气道:“还好看来这风眼之中,大海并没有缺一块……”

这时藤原清河道:“吾日本国之渔民,常遭此风灾,我曾听有在风灾中侥幸逃生的渔民说过,飓风眼中其实是风平浪静的,不过无人肯信,都说他是吓傻了,或是危急中产生的幻觉,今日观之,恐怕是真的。”

晁衡道:“是了,我儿时也听过这样的传奇故事。”

孤湘不可思异地道:“这可真是太奇了,如此狂暴的飓风中央竟然如此平静,说出去何人能信?”

众人也都啧啧称奇,心中满是劫后余生的欣喜。

这时船下有人高喊道:“这是怎么回事?吾等都死于风暴之中了么?这是已经到天国了么?”

独孤湘扒着雉口向下喊道:“呸呸呸!井郎你胡说什么?我们都活得好好的呢!”

晁衡和藤原清河都探出头来,焦急地询问:“鉴真大师如何?”

井真成道:“大师安稳,不过有几位同行的僧尼和吾国船工坠海了……”

众人都知道在刚才那样的情景下落到海中意味着什么,都心下黯然。

独孤湘四下张望道:“马十二呢?井郎,你要小心这家伙趁着天好又来劫船!”

只听马十二骂道:“劫个甚?今天能逃得活命就算大伙儿命大了,海上的规矩一起逃得大难,便是亲兄弟一般,若再劫掠,那便神佛不佑了……”他躺在甲板上,仿佛所有的力气都使尽了,说话时也没起身。

马十二抢这艘船并非恩将仇报,他见海盗杀来,估摸着得全军覆没,劫了船逃命,还能救鉴真高僧一命,他哪能知道江朔的武功如此之高?海上讨生活的人都迷信,嘴里骂骂僧尼可以,真要杀鉴真这样的高僧,借马十二十二胆他也是不敢的。

也全亏了马十二将遣唐使船绑在海鳅船的侧面,大部分风浪都由海鳅船替他们挡住了

,虽然也有人坠海,但死伤反而远小于海鳅大船。

再看其他海盗船,几十艘大大小小的海盗船已经折损了大半,只有像小鱼紧贴大鱼一般牢牢靠在海鳅船两舷的五条海鹘船躲过了一劫,其他船或翻或碎,都已葬身海底了。

大船小船上的幸存者此刻都呆呆望着远方的天空,飓风中心无风,无法扬帆,船桨在狂风巨浪之中基本都已摧折了,就算能让船动起来,风眼四周全是狂风肆虐之地,却又能往何处去?

连江朔都感到无可奈何,他在陆上无所不能,出海第一日便已多次觉得无助无力无奈了。

独孤湘问陈先登道:“郎将,我看刚刚飞走的这面帆最小,丢了问题也不大吧?”

陈先登使劲晃了晃脑袋,不知道是为了甩掉满头满脸的雨水还是甩掉脑中的不祥之感,过了良久才开口道:“失者不能复得,先想法子从飓风中脱身才是正经。”

独孤湘又问道:“这海很浅么?先前颠了两下呢……不是忽然颠簸,朔哥就把那帆收回来了。”

江朔这时也想起来了,道:“我只知道江中有礁石,这海里也有吗?”

藤原清河四下望了望道:“四周昏暗,不见海岛,无法判断到了哪里,能触到礁石,难道是接近翁山了?”

陈先登心不在焉地摇摇头道:“飓风从西南向东北席卷而来,我们遭遇飓风前,翁山在我们东南边,因此不能到翁山的,此刻不

管在哪里,都应该是在大洋深处,怎么会有岛礁呢……恐怕是巨浪把船掀起,倒叫众人当成了礁石。”

正说话间,忽然海鳅船又是一震,此刻风平浪静,众人却觉海鳅船好似被抛向了空中,又重重地砸向海面,海鳅船上的人固然吓了一跳,系在海鳅船两舷的小船所遭颠簸更甚,船上人都发出惊呼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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