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真成的双眼瞪得通红,他先前为了扮成回纥人在脸上贴了粗重的眉毛和胡子,好像一只野兽一般,看起来甚是凶恶,独孤湘虽然知道这不是他本来的模样,心中依然禁不住感到害怕,惊叫一声转身就跑。
井真成见她逃跑,喝道:“给我!”
独孤湘虽然功夫不输成人,但终究是一个刚过及笈之年的少女,别看她平时咋咋呼呼,其实胆子甚小,被井真成凶神恶煞般的相貌和语气所嚇,更不敢停步,她逃跑之时仍死死地抱着布卷,井真成急道:“啊呀……你跑什么?把布卷还我!”
但独孤湘心里害怕,对井真成的呼喝充耳不闻,只顾逃跑,几个起落就窜出了庭院,井真成紧随着她追了出去。
两人轻功高超,江朔一愣之下竟然来不及出手阻止,二人便已去的无影无踪了。江朔想要去追,但见李邕、骨力裴罗还在水榭中,对面可是高不危和六曜中的五人,李邕不会武功,叶护、移地健功夫也只是普通,骨力裴罗再厉害也不是六人的对手,他一时也不敢离开。
眼看着这个口音古怪的回纥人先是和李邕说了几句没头没尾的怪话,忽又跃起去抢一个廊下小厮手中的布卷,高不危等六人不明就里,一时也都楞在当场。
当年井真成与安庆绪、尹子奇、严庄等人结伴同往习习山庄,这些人如在现场自然能分辨出井真成的独特口音,但高不危和六曜众人却从未见过井真成,除了李珠儿之外无人知他是何人,但李珠儿只是带着面具站在高不危身侧,并未言语。
高不危和李归仁已经从独孤湘的轻功身手上看出来她的真实身份,李归仁道:“啊呀……刚才那个是……是独孤家的小妮子!”
高不危点头道:“这小女子怎么会做了汗王的跟班……如此说来……”
说话间二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江朔,江朔只得硬着头皮抱拳道:“高参军、李都尉……你们好啊。”
高不危冷笑道:“江少主,你放着帮主不做,怎么来给怀仁可汗做起小厮来了?”
骨力裴罗哈哈大笑道:“江小友与我有缘,听说我要来拜访大名鼎鼎的北海如象先生,便扮成小厮随着一起来了,没想到与高先生、李将军你们居然也是老相识。”
李邕讶异地望着江朔道:“你是……你是朔儿?”
当年在习习山庄,李邕将江湖盟主让给江朔后不过几个时辰,葛如亮忽然要杀江朔,江朔在阿楚夫人和湘儿的的协助下逃出山庄,待李邕得到通报时江朔早已跑的不知所踪了,之后南霁云等人掩护葛如亮一家遁走,浑惟明接任代盟主,李邕有公事在身,只得动身往北海来了。
两年之后,南霁云忽然到访,告诉他江朔没有死,还不知从哪里习得了神功,在茅山紫阳别院技压群豪,做回了江湖盟主,更在扬州与漕运三大把头斗法,将漕运四帮合为一体建立了漕帮,又做了漕帮帮主。
这其中种种奇遇,听得李邕也连连称奇,但他终究只在三年前见过江朔一面,三年里江朔从一个小小少年长成了大小伙子,身材高大了许多,体格已经接近成人,就算不化妆,李邕又如何能认得出来。
江朔把脸一抹,擦去脸上的面糊,向李邕叉手道:“如象先生好久不见,朔儿有礼了。”
李邕面上神色阴晴不定,又喜又忧,忽然大喊道:“朔儿快走!”
但六曜早已跃出水榭,将江朔团团围住,江朔却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不管六曜在身边虎视眈眈,仍向着李邕叉手再拜,问道:“刚才的种种,朔儿在廊下都听到了,我只问如象先生一句话,对安禄山许诺的宰相之位,如象先生作何想法?”
李邕听了纵声大笑道:“我如要做宰相,何必求诸胡儿?武周朝的武三思,中宗朝的宗楚客,本朝的李林甫,投靠哪一个不能混个宰相做做?”
李邕说的这三人都是只手遮天、权倾朝野的权相,唐代实行群相制,尚书省、门下省、中书省长官均为宰相,因门下、中书两省经常有不止一个长官,更有“同中书门下三品”这样的“实质宰相”,一朝可称宰相的官员往往超过四人,因此李邕说投靠任何一个权相都能混个宰相当当倒也不是虚言。
江朔严肃地说道:“如象先生,兹事体大,请给我一个确切的回复!”
李邕闻言亦正色道:“溯之,我绝不与安贼同流合污,其心天地可鉴!”
江朔道一声“好”,手上运劲,竟然将绫罗布匹震得粉碎,同时抽出里面包裹着的七星宝剑,他一手仗剑,一手持鞘,傲然而立,朗声道:“那朔儿今日便和如象先生同进退,死战到底!”
李归仁怒喝道:“小子猖狂!江溯之,你真当自己是神功无敌么?就算你武功再高,难道还能同时敌住我们五人么?”
江朔诚实地说道:“莫说你们五位,就是李都尉你一人,我也未必敌得过,不过大丈夫立于天地间,当行侠义道,难道坐视你们挟持如象先生,挑起兵锋祸害天下苍生么?今日之事有死而已!”
高不危冷笑一声,道:“我现在便拿了李邕,倒要看看你如何解救。”说着便像李邕飞扑过去,李邕不会武功,见高不危扑来,知道定然躲不开,索性正襟危坐闭目等死。
不料骨力裴罗突然飞身跃起,道:“高先生,大家都是李使君的客人,对着主人动手,可非为客之道哦。”在空中单掌击出,带起一片劲风袭向高不危。
高不危还不想与骨力裴罗撕破脸,在空中收招,旋转身子竟然又飞回自己的坐席,骨力裴罗见他飞回,哈哈大笑,双足连踢,身子在空中一顿,竟然直挺挺地退了回去。高不危这一下在空中盘旋折回的身法虽妙,但比之骨力裴罗这样直进直退的功夫可差远了。
高不危落地站稳,向着骨力裴罗叉手道:“汗王何必替人强行出头?”
骨力裴罗飞回时却在空中双腿盘坐,径直落回榻上,简直和跃出座位前坐姿一模一样,他仍好整以暇地一手支颐道:“高先生,我们回纥武士一不会以客欺主,二不会对不会武功之人动手,如今李使君既是主人又是一个不会武功的文士,你对他出手,老夫可有点看不过去。”
高不危道:“汗王,安中丞之母乃是突厥人,回纥灭了后突厥,安中丞本不想与回纥结盟,是我一再为汗王固请,这才给回纥汗国留出了安西四镇之地,汗王可不要为了李邕和江朔,白白放弃了这一块膏腴之地。”
骨力裴罗道:“安西四镇是大唐的领地,安禄山这可不是慷他人之慨么?画个大饼就想将我回纥当做犬马来驱策,可没这么便宜的事。”
高不危冷哼一声,道:“汗王倒是高节,不过你的太子磨延啜可不一定这样想哦。”
叶护和移地健一听不禁大吃一惊,骨力裴罗带着两个孙子私访中原,留太子磨延啜,也就是叶护、移地健的阿爷,在回纥监国,高不危这话中的意思是燕军竟然还和回纥监国太子有接触,这事无论是在中原还是朔漠都是颇犯忌讳之事,尤其是漠北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忘君臣略婚宦。为了争夺汗位,子弑父,弟害兄之事层出不穷,有时只是怀疑儿子有不臣之心,汗王便会宁可杀错也绝不放过。
二人忙双双跪倒在地,对骨力裴罗道:“爷爷,高不危这贼厮挑拨,阿爷绝对不会有不臣之心的!”
骨力裴罗安慰二人道:“此乃高不危的以疏间亲之计也,爷爷我可不会上他的当。”
高不危冷笑道:“汗王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你回不去朔漠了!”说着他再次挥掌欺身上前,这次的目标却是骨力裴罗。
骨力裴罗先前见高不危一跃一回已能掂量出高不危的武功高低,哑然失笑道:“就凭你也配?”见他挥掌拍来,端坐不动,举右手单掌迎向他的手掌。wap.bΙQμGètν.còM
江朔见状急道:“小心他的毒掌!”
单论武艺,高不危称不上一流高手,但他所练崆峒派奇门的武功极其阴毒,当日独孤问只是被他毒爪一抓便身中剧毒,若非得秦越人的救治,一条命就交代了,因此江朔见骨力裴罗要与高不危对掌,忙出声提醒。
骨力裴罗闻言细看,见高不危掌心隐隐有一层黑气,心中一惊,忙改掌为弹,扣住右手中指向高不危掌心弹去,骨力裴罗的指甲极长,微微向内弯曲,形同鹘鹰的指爪,这一下弹在高不危掌心,高不危吃痛,忙向后退去,骨力裴罗再看自己中指指甲,端头居然已经黑了一截,他忙从怀中取出一把小匕首,在指甲上迅捷地一旋,切去了这一截指甲。
骨力裴罗站起身,对高不危道:“高先生,你我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何以一出手就下此毒手?”
高不危不答,却对李归仁怒道:“还不动手?等什么呢?这姓江的小贼屡次三番坏我好事,今日务必斩草除根,永绝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