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众人刺眼的目光,石承安然地走回北看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陈铸沉默不语,表情很是复杂,片刻后,他朝四方的观众们拱了拱手,道:“陈某需要打坐一会儿,诸位继续吧。”说完这句话,他便纵身而起,踏空返回了疾羽寨众人当中。
於弥巴豪斯和亚木达的脸上有些不屑,在他们看来,石承的真正实力似乎也并没有想的那么强。
然而渊流城主可不这么想,五感远超寻常修士的他方才已经看清了烟幕中发生的一切,陈铸和石承在对掌后,石承一开始仅仅只是往后退了几步而已,然而就在他快要停下来的时候,石承左脚突然在地上一点,直接将自己整个人主动送出了擂台之外。
“不是个简单人物啊……”
陈铸虽然并没有看清烟雾中发生的事情,但是他心中很清楚他在对掌的那一刻明显是落入了下风,然而最终的结果却是石承退出了擂台,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猫腻可以说是一想便知。
石承的脸上看上去轻松,但是沉重的脚步声掩盖不住他此时的心情。
“失败了,彻底失败了,然而我甚至都还没有和黄原直接打过照面。”石承自嘲似地想道:“在西漠的调查已经无法再持续下去了,接下来又该怎么办。”
石承的心中忽然想到了云丘城中那些中毒而死的百姓,想到了那些沦为行尸的村民,想到了这一路上所有被卷进来而丢掉了性命的普通人。
心仿佛被冰锥刺过一般,陌生而又熟悉,对于石承来说,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遇到过这种感受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还是得再挣扎一下。”迎着众人敌视的目光,石承拱了拱手,朗声道:“诸位同道,石某心中清楚,此时此刻我的话诸位未必能听得进去,但有些话我也必须要说。石某前来贵国,不是为了挑衅,也不是为了结仇,而是为了我们的未来。”
“这西蛮子在胡扯些什么呢?”台下的人议论纷纷。
然而他们接下来听到的话把他们给吓了一大跳。
“石某是为了追查魃族的踪迹而来,是的你们没有听错,魃族,造成了那场席卷了整个世界的大祸乱的魃族,他们并没有随着战争的结束而消亡,他们还活着,还在等待一个时机。”石承表情很平静,但是说出来的话却如同疯子一般。
即便是韩衢还坐在北看台,也镇不住四周的骚动了。
“什么,魃族并没有真正消亡?”
“怎么可能,魃尊都死得不能再死了,魃族的余党也被剿得一干二净,怎么可能还会卷土重来?”
“这西蛮子是不是失心疯了,二十多年都过去了,魃族若是还在,以他们的凶戾程度,江湖上怎么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贤弟说得极是,愚兄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万里山原的山沟沟里都去过,但是我可从来没见着一个活蹦乱跳的魃怪。”
…
“那这西蛮子讲这些是为了什么,也不一定是空穴来风吧。”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时,一个梅花派的长老高声问道:“你说你是为了调查魃族而来,那你手上可有能证明你口中之言的证据?”
石承摇了摇头,道:“如果我有真凭实据的话,我根本不必来到这里。”
“那你还说什么?”台下的质疑声又多了起来,石承看了远处的黄原一眼,却发现他如同一个木桩子一样一动不动,看上去反应非常冷淡。
“够了。”看台上的韩衢从牙缝里扯出来了一个词,在他看来,石承的这一番现场作秀就是冲着和他唱反调来的。
唯一让韩衢感到欣慰的是,祝明涛显然很有眼力见,他及时站了出来,说了几句场面话后,就把石承给请回北看台去了。
擂台已毁,无论是庄丁还是客人们,都已经没了继续把观武大会办下去的兴趣了。在得到了韩衢的授意后,祝明涛出来讲了几句干巴巴的话,称赞了西漠修士们不畏艰难的精神后,便草草宣布大会结束了。
众人站起身来恭送韩衢和渊流城主离开。在韩衢经过自己的身后时,石承能明显感觉到这位国王心中对自己的怨恨。
石承很清楚韩衢此刻心中巴不得把自己立刻扔进大狱,但是他也知道韩衢在这方面不过只是想想罢了。石承毕竟身份特殊,区区一个西漠王可以刁难他,但是还没有能力和资格随便拘禁扣押他。
在贵宾们离开后,剩下的客人也纷纷起身离开了。
石承独自一人走下了看台,所有的客人都离他远远的,就仿佛是石承的身上被涂了一碰即死的毒药一般。
一声叹息声出现在离右手边不远的地方。
石承抬起了头,只见韩渂就站在自己的右方,只是这位前不久还在盛德公府和自己推杯换盏的老王爷,此时就如同见了瘟神一般,与随身侍卫们从自己面前低头快步离开了。
韩渂的心中自是不信石承方才那引起众人争议的说辞,在他这个位置上的人,在自认为看明白一个人之前,是不会随便相信一个人的一面之词的。
石承突然觉得,自己在初到王城时的经历就像是一场幻梦一般,而入城前心中所构想的计划在今日看来也是那么的脆弱可笑。
李仲走到了石承的身边,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叹道:“石小友,今日之事,并非你的过失,实在是……唉。”
李仲想起了前些日子入宫廷觐时韩衢对自己主张的推三阻四,今日他又亲眼看到韩衢这等自作主张的轻佻之举。此时此刻,他心中的失望感开始变得越来越强。
与石承说了几句话后,二人便互相告辞离开了。石承的步伐有些疲惫,他走向南看台,准备和吴能以及铁面一同离开这里。
在人头攒动的南看台上,石承并不费力就找到了吴能和铁面,毕竟眼下场地内还愿意站在石承面前的人已经不多了。
…
“老石。”吴能走了上来,愤愤不平地说道,“真没想到,那个西漠王作为一国之君,居然真的会当众耍这种下三滥的伎俩!”
石承倒没有回答什么,他看了看铁面,又看了看吴能,才说道:“老吴,铁面,对不起,我把事情彻底搞砸了。”
“这跟你没关系,老石。”吴能安慰道。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铁面问道。
石承看了看周围还没散去的人群,又远远地望了一眼祝明涛等人的坐席,在确认黄原已经离开后,他对吴能和铁面说道:“这里人多眼杂,我们到车上说吧。”
三个人在众人的冷眼中离开了祝家山庄。
马车里的气氛冷得简直让人发颤,已经开始进入深秋的西漠虽然还没有到下雪的时节,但是石承三人所在车厢内却仿佛是被冰雪淹没了一般。
张田和车夫在车外一边驾车一边闲聊,二人并不知道山庄里发生的事情。
不过他们应该很快就知道了,恐怕不只是他们,等明天的邸报出来后,整个西漠王城都会知道一个自邪恶国家而来的丹师在观武大会上做出的壮举。
吴能还没见过石承如此愁眉苦脸的样子,年轻的丹师在上了车以后,到目前为止一句话都没说。
最终是铁面打破了车厢内的寂静。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我已经输了,在西漠的调查,已经没法再继续下去了。”
吴能虽然脑子比较迟钝,但是经历了这一上午的事情,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心里也很清楚了。
“老石,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石承叹息道:“我问你们一个问题,这几日我们在城中调查进展如何?”
铁面很直接地说道:“除了知道魏国岭南郡可能有他们的据点外,其他的毫无实际的进展。”
“是啊,这还是在没有撕破脸的情况下,眼下都已经撕破脸了,事情就更麻烦了。”石承摆了摆手。
“那我们现在就准备去岭南郡吗?”吴能问道。
“没错,接下来我们的目的地就是岭南郡,不过在那之前,还有两件事情得做完。”石承伸出了两根手指,“第一,汇宝阁的拍卖会我还是想去看看的,毕竟会有渊流使团参加,拍卖的东西不会差了,这样子的机会难得,不应该错过。”
“第二呢?”
“第二,”石承停顿了一下,随后仿佛是下定了决心似的,对面前的二人说道,“其他人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成色,但是黄原这个人,必须除掉!”
吴能身子一缩,差点撞到了脑袋,铁面向石承投来的目光中也带上了少有的惊讶之色。
“就我们三个,你觉得能在他们已经扎下根基的王城里拿下黄原的可能性有多大?”铁面很快就恢复了冷静。
石承想了一下,道:“驼铃商会的总部并不算大,如果能确定他呆在商会总部,我有五成把握。”
…
看铁面和吴能还有些犹豫,石承又说道:“在观武大会开始前,黄原上台讲话时所用的秘术你们也见识到了吧。”
铁面的目光变得严肃了起来,吴能则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当时要不是老铁一巴掌把我拍醒了,我根本就没发现自己居然被勾了魂去了,老石,那是什么法术啊?也太可怕了,整个会场内的所有人我就没见着有谁是不在为黄原鼓掌喝彩的。”
铁面一回想起当时的场景,面具下的脸便难看上了几分,“完满的道意,这是宗师才会有的手段。”
“他,他居然是个宗师!”吴能睁大了眼睛,“那我们怎么可能治的住他啊!”
“手段是宗师的手段,但黄原本人并非宗师。”石承说道。
看着吴能那疑惑的目光,石承解释道:“很简单,他若是宗师的话,我虽然还不好说,但是铁面肯定不会有机会把你给拽醒。”
铁面点点头,显然也是从心底里认同石承的说法。
石承接着说道:“他的手上一定有一件法宝,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宗师交给他的。也难怪那黄原举止那般诡异却能在王城中左右逢源,现在看来靠的就是那件法宝。”
“那我们今晚就行动吗?”吴能问道。
“今晚太仓促了一些,等两天再说,我们得找一个可以确认黄原位置的时候再开始行动,最好是挑一个他呆在驼铃商会里的时机。”石承回答道,“这两天先准备准备吧,我们在这里呆不久了。”
吴能有些沮丧地点了点头,感叹道:“没想到几天的工夫,咱们仨就从盛德公的座上宾沦为了过街老鼠了。”
“世事无常啊。”说完这句话后,石承似乎也不想再说什么,车厢内再度安静了下来。
马车载着沉默的车厢,往雨霖巷晃悠悠地驶去。
星星点点的凉意吹到了石承的脸上,将他从沉思中拉了回来,他转过头向窗帘看去,发现一朵朵细小的白色花朵正随着漏进来的寒风在车窗边起舞。
“居然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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