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散没等来太太院里闹腾的信儿,月季也没回来。
院子里只留俩不顶事的小丫头,胆小不说,啥也不懂,不会。上茶不是烫嘴就是透心凉,气的不散摔了两碗茶。
大管家福伯说到做到,晚饭这院里就没等来。使了小丫头去问,小丫头连吴大厨面儿都没见着,胆怯的站在门口回话:“厨房里没人。”
“没人不会找去。”
“咣啷……”
不散摔了今儿第三盏茶碗。
柳姨娘现如今是有烟万事足,只要是过足了瘾,吃不吃饭都不打紧,喝口茶就得。
这会儿瞧着儿子心里不痛快,自个儿精神正足,就跟儿子唠几句实心话。
“儿啊,府里停了月例,不打紧,如今我儿也不差那三瓜两枣。关键是咱不能走,这府里的一切有我儿的三分。老爷那就是故意的,故意撵咱娘俩走,把这府里的一切留给他那好大儿。儿啊,咱不上那当,就不走。过两日,你就去找老爷,你是他亲儿,他不管我行,不管你那不行。说出去,丢的是他的脸。耿府敢做,就不怕丢脸。老爷最要脸面,自个儿养的儿不管,是想给别人养儿子?”
不散阴着脸:“病了这么久也没见好,还不如利索点分了家产。”
“儿啊,着急了?你不想想,他那好大儿越能干越好,挣的越多,将来我儿分的就越多。你那大哥不是随了亲爹最要面子吗?到时候能少了我儿的?”
这对心思阴沉的母子想法出奇的一致,姨娘说的,不散自然明白,不过是心里憋口气罢了。
不散沉着脸随口吃了几块桌上的点心,昨天送来的,有些干。
不散就着水垫吧垫吧肚子,跟姨娘商量事儿。
“我估摸着老爷就是找由头逼着你往府里交钱,觉得这家让他那好大儿一人养亏。”
不散点点头:“嗯,明儿我就把大洋摔老福子脸上。”
“不必多喽,意思意思就行。”
“陶云那贱人再来打出去。”
“我的傻儿呦,打出去干啥?多亏啊。她那点心思姨娘瞧的出来,想做耿府的少奶奶呢。哼,姨娘就吊着她,让她给姨娘送上等的好烟,省了我儿的钱,多好。”
不散见鬼似的瞧着姨娘,最终还是点点头:“还是姨娘周到。”
几天来轻寒一直想法子,雷科长那边递了话过来,那何少爷怕是真不简单,劝轻寒别惹祸上身。
轻寒想来想去,最终决定先见一面。
轻寒直接去找云子。
“轻寒哥哥要见姓何的?”
“我想云子一定可以帮助我。”
“为什么?你们只是生意上的关系,难道你们之间还有别的关系?”
“云子想多了,我跟他之间如你所见,不过是心里过不去,想见他一面,了却那点子情分而已。”
云子笑了:“说不定有王同义那样的效果呢。”
“这怕是不可能,毕竟我所认识的何少爷就是一地道的买卖人,我都想不明白,怎么就跟重庆扯上了?”
云子盯着轻寒,眼底的神色过于复杂。
眼前的男人到底是怎样的人?看不透,摸不着。
“许久未见妹妹,她好吗?”
轻寒没有回应,只是目光幽深的盯着云子,低沉如晨钟暮鼓般的声音突然就贴着耳边响起。
“云子既然如此关心妹妹,何不亲眼去看看。”
云子最无法抵抗这样的轻寒,稍退后一步,捋捋耳边的碎发,抬眼迅速扫一眼轻寒,抬起嘴角微笑着说:“轻寒哥哥一定要对妹妹好一些,她……”
轻寒逼上去,与云子几乎贴着。低头附耳低语:“云子,我一直想知道一件事。”
云子心跳加快:“什么事?”
“当年是谁决定把雅子送到我身边的?是你吗?我的云子妹妹。”
“不是……不是……”
轻寒苦笑着退后几步,离开云子。
那股温热的气息一下子消失,浓厚的男性荷尔蒙味道瞬间消散在空气中,仿佛刚才两人的暧昧根本没发生过。
“有什么关系呢,雅子现在是我的妻子,她很好。哦,谢谢云子!我会转达你的问候。”
“我会安排轻寒哥哥与何少爷见面。”
“谢谢!”
轻寒说完抬脚就走,连再见都没说,脚步有些急促,背影有些狼狈。
云子盯着轻寒的背影,嘴角慢慢露出得意的微笑。
轻寒如愿见到了何少爷。
特高课特务处的特殊接待室,隔壁的房间里坐着云子和王处长,隔着玻璃窗,两人戴着耳机盯着轻寒和何少爷的一举一动。
何少爷今儿特意梳洗过,脸上没有血渍,只有伤痕。竟然穿着一件深色长袍,更显得形销骨立。
何少爷艰难的走进来,步履沉重艰难,没有镣铐也遮不住浑身上下的重伤。
轻寒只一眼就垂下眼眸,能站起来已经用了何少爷最大的力气,何况门口才卸了镣铐。
那个意气风发的,英俊潇洒的何少爷已经被折磨的没了人形,但他依然高昂着头,挺直脊背。
何少爷咧嘴笑着:“呦,这不是耿大少爷吗,来瞧我笑话了?”
轻寒坐下,做一个请的动作:“请坐。”
何少爷艰难的挪动身子慢慢坐下。
轻寒幽深的目光扫过何少爷全身,何少爷目光里全是拒绝。
轻寒看懂了何少爷的目光,心里痛的直抽。
轻寒轻松的开口:“何少爷这话说的,你我也算是熟人,早几天就听说了,这不今儿才腾出功夫,就紧着托人瞧您来了。”
“呦,那我得谢谢您了!”
“见您一面不容易,今儿托了人,瞧您这行头,这是犯了多大的事儿?”
“算我没白交您这个朋友。说真的,我真不知道这事儿打哪儿说起,这么多天,我是想破脑袋瓜也没想出来啊。反正我是琢磨出来了,指定是有人瞧我不顺眼,害我呢。”
轻寒一脸的吃惊:“这人有点狠啊,您这怕是半条命都没了吧?要您说的这话当真,那就舍财免灾啊。让人家求财得财,您保命,多省事儿。”
何少爷苦笑一声说:“我倒是想啊,可没人听。耿大少爷,您今儿既然能来瞧我一眼,那就送佛送到西,帮人帮到底。您给活动活动,我何某这辈子都记着您的好,给您当一辈子的奴才,这买卖划算不?”
尽管己面临过无数次的死亡,身边的战友一个个倒下,无数次的劝慰,要坚强。
此时此刻,轻寒依然忍不住泪目。
轻寒湿润的双目让何少爷惊心,不动声色的开口:“耿大少爷莫不是瞧不上我那点儿钱财。”
何少爷故意往前挺挺身子,似乎想靠近轻寒,低声说:“您要是能帮我,我把所有家底都给您,那可不是小数,实打实的黄鱼儿,保准让您满意。”
轻寒强忍住悲痛,兴趣盎然的靠近何少爷,低声道:“何少爷说话算话?”
“算,绝不二话。”
“好,就这么说定了。”
轻寒起身,一脸笑意,似乎对这次见面很满意。
外面已经有看守进来,带走了何少爷。
轻寒和云子去了办公室,轻寒直接开口:“这姓何该审清楚了吧?”
云子淡淡的:“特务处没有定论。”
“那就让他们快点,别把人整死了还没弄明白。”
轻寒说完就告辞了。
轻寒走后,云子坐在办公室里沉思许久。
耿轻寒,我真的看不懂你。
晚上,轻寒受邀去了常去的倚翠楼。
李仕温做东,命人订了大馆子的招牌菜,吃过饭就直奔倚翠楼。
倚翠楼是真热闹,桌上点心、干果、茶水,应有尽有。几人吃着瞧着听着,那叫一个乐呵。
倚翠楼的角儿依然扮相俏丽,风姿不减。
轻寒听到高兴处,随手撒出一把大洋,咣啷咣啷砸在舞台上。
“谢谢耿大少爷打赏!”
前一晚上的放纵,第二天一早武田太郎和云子都知道了。
武田太郎一边仔细擦拭着刀,一边对云子说:“你怎么看?”
“他似乎一点没受影响。”
“一郎说过,耿轻寒已经是一名出色的商人。在他眼里,能给他带来利益的都是朋友。”
“他在用他的行动告诉我们,我总觉有些刻意。”
“我等着你的答案。”
耿轻寒的事儿让云子纠结忧心,一边怀疑,一边又被这个中国男人深深吸引。
云子陷入了怪圈,一边挖空心思,想尽办法想找出耿轻寒不忠于帝国的证据,一边又用小手段吸引耿轻寒,让他时刻记得年少时的朦胧感觉。
轻寒不知道云子扭曲的想法,也不关心,轻寒在想如何才能说服武田太郎和云子,把何少爷放了。
轻寒忙着想法子营救何少爷的时候,耿府的三少爷不散今儿又气坏了。
那天他心思一动给月季出了主意,正院没闹腾起来,但月季打第二天是真没来。
院子里这两天乱的呦,鸡飞狗跳的。
俩小丫头心里担忧自个儿的出路,又没经验,平时都是月季姐咋说她们咋干,如今让她们自个儿做主,那是乱了套。
一会儿茶上的不对,一会儿地没扫干净,一会儿衣裳找不见,一会儿被褥没换。
柳姨娘一个人就能把俩小丫头使唤的团团转,再加一个阴晴不定的三少爷,俩丫头正是忙晕了。
活儿没少干,骂没少挨,就是打也没少一下。
几天的功夫,俩小丫头旧伤又添新伤,哭都不敢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