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石响惊弦

九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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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李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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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寒慢慢走过去,目光幽深复杂的盯着男人,男人干裂的嘴角带着嘲讽的笑意。

轻寒回头说:“给他水。”

男人喝了一碗凉水,干裂的嘴唇略有缓解,男人闭上眼睛,无视眼前的人。

轻寒沉声问:“你的名字?”

男人一动不动,似乎压根没听见轻寒的话。

轻寒回头说:“从哪儿抓到的?”

田中示意身边的人如实回答。

“东十街六号。”

轻寒点点头,回身盯着男人,一字一句的说:“那就把东十街所有的人都抓起来,挨个问,总有人会知道你叫什么。然后咱们再继续下一个问题,如果你还不开口,咱就照这方法来,直到你说出来为止。”

男人睁开眼睛,破败不堪的身体却有一双清亮坚毅的眼睛。

男人淡淡的说:“李祥。”

“哪里人?”

“奉天人。”

“家里还有什么人?”

“家人?哪里还有家人,都死了,都被小鬼子杀了。”

“你是共产党?”

男人轻蔑的看着轻寒,眼睛格外明亮。

淡淡的笑了:“是。”

“你只要说出一个反日分子,我就可以让他们放了你。”

男人笑了,由于伤情过重,男人的笑声不够爽朗,底气也不足。但男人笑声中的嘲讽和鄙视张扬而放肆。

“你以为中国人都和你一样,愿意像狗一样活着?”

“良禽择木而息,识时务者为俊杰。生命诚可贵,活着才是王道。”

“呸。”

男人用力把一口带血的唾沫吐在轻寒脸上,淬了冰的眼睛看着轻寒,轻蔑的说:“书读的不错,可惜都读到了驴肚子里。天生的奴才胚子,滚,真丢中国人的脸!丢中国爷们的脸!”

身后的日本兵想上前抽打男人。轻寒举起手制止他们,田中站在原地冷冷看着。

轻寒淡淡一笑,伸手慢慢抹去脸上带血的唾沫,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男人,语重心长的说:“如今奉天是满洲国的,我效忠皇上哪里错了?难道如你这般欺师灭祖?”

“你这狗汉奸!满洲国?哪里有满洲国?不过是小鬼子的傀儡,睁开你那狗眼看看,这奉天哪里是中国人的?”

“只要皇上在,这就是满洲国。”

男人觉得跟轻寒无法交流,话不投机半句多。男人闭上眼睛,不再理会眼前的狗汉奸。

轻寒知道所有的日本人此刻正紧盯着自己,什么都不能做,哪怕连一个眼神都不能有丝毫的疏忽。

轻寒认真的盯着男人,慢慢说:“只要你说出一个人,我就能保证你活着走出这里。”

男人淡淡的笑了,轻蔑的说:“像你一样当狗?”

“效忠满洲国的皇上。”

男人嗤笑一声,不再说话,一副懒得搭理轻寒的模样,闭上眼睛。

轻寒笔直的站在对面,声音低沉而有力。

缓缓说:“只要你说出一个,荣华富贵,洋房美人,美酒佳肴,要多少有多少。”

男人闭着眼睛,没有任何反应。

轻寒紧盯着男人,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轻寒又加重语气说了一遍,男人依旧不为所动,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轻寒。

轻寒退后几步说:“看来,也许我们的方法有问题,你大概已经忘记这世上所有美好的事物。不如,马上让你回忆一下,等你回忆起来那美好的生活,也许你就能想起许多事,说不定就愿意跟我们配合了呢。”

说完轻寒退到田中身边,低声说:“我说完了,看来效果不大。”

田中侧目看一眼轻寒,然后挥挥手说:“继续。”

酷刑继续,轻寒不忍直视,淡淡的说:“在下不喜这种血腥的场面,先行告辞了。”

田中看一眼轻寒点点头。随轻寒一起往外走,短短的一段路,伴随着男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轻寒觉得这过道异常漫长。

“田中君不觉得这方法没用吗?”

“耿先生有办法?”

“干嘛不换一种方式?”

田中抬抬眉头看一眼轻寒,轻寒漫不经心的说:“我听说过一个故事,那还是早些年大清国的事。那时候,革命党闹得凶,老佛爷责令大臣们严厉镇压。其中有一位大臣,抓捕了一名革命党人,用尽酷刑,都没能如愿。最后,大臣突然得人指点,找了大夫给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的革命党人医治,等他缓过来后,马上用美酒佳肴、金钱美女招待他,如此几日之后,等这名革命党人习惯了这种享受。有一天大臣阴沉着脸把他送进了地牢,告诉他,两条路可选。一,与朝廷合作,同意诏安,供出所有他知道的革命党人,从此以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风风光光过一辈。二,重复之前的酷刑,让他再回忆回忆生不如死的感觉。一边荣华富贵唾手可得,一边心灵和肉体饱受折磨。人生短短几十年,如白驹过隙。田中君,如果是你,会如何选择?”

田中沉思着,没有马上回答。停了几秒,轻寒淡淡的说:“当然,如果田中君不急着找到那些反日分子的话,就没这必要,挺费功夫的。”

“耿先生说的对,这方法可以一试。”

回到武田太郎的公署,轻寒心情有些低落。第一次直面这样的共产党人,轻寒心里是震撼的。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勇气,饱受酷刑,依然面带微笑,坚贞不屈,那双坚毅明亮的眼睛,仿佛长在轻寒的脑海里,挥之不去。轻寒呆呆的坐在办公室里,许久都没缓过劲来。

直到山下走进来说:“耿先生,司令官阁下请你过去。”

轻寒这才点点头起身往外走。

武田太郎站在窗前,院子里有一棵高大的树,初来时轻寒不知道那是什么树。高大笔挺,树干粗壮,枝繁叶茂,绿意盎然。后来才知道那就是水曲柳,隐约记得武田太郎在东京的家,院子里似乎也有一颗这样的树。

听见轻寒的脚步声,武田太郎没有回头,直接开口说:“无觅,这树结果了。”

轻寒看一眼窗外的树,淡淡的说:“好丑的果。”

“见不得那种血腥的场面,心情不好?”

“只是其一,其二是没有任何收获。”

“我知道你尽力了。”

“我倒是给田中队长提了一下,希望他能换一种方式。”

武田太郎侧目看着轻寒,目光游移不定,有探究、有怀疑、有信任、有欣赏。

许久,武田太郎淡淡的说:“无觅有心了。”

轻寒叹口气没接话,武田太郎看着窗外。

“无觅有心事?”

轻寒长叹一声,神色颓败。武田太郎的眼神莫测,微微一笑说:“我请无觅喝茶。”

两人走出武田太郎办公室,往后院去了。

走进武田太郎的小会客厅,换上鞋,两人跪坐在榻榻米上。武田太郎兴致勃勃的亲自斟茶,慢慢升腾起来的雾气,让武田太郎的脸模糊起来。

轻寒似乎饶有兴趣的看着武田太郎,透过朦胧的雾气,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人,远在北平的武田一郎也喜欢斟茶。武将世家的两兄弟,都喜欢故作风雅,用他们拿着枪的粗糙双手,矫揉做作的摆弄着精致儒雅的茶具。

“来,尝尝。”

轻寒一饮而尽。

“如何?”

“村人嚼橄榄,不知滋味。”

“无觅自谦,无觅可是真正的贵族,最是精于此道。而我不过是东施效颦,班门弄斧,让无觅笑话了。”

轻寒叹口气说:“太郎不必笑话我了,什么真正的贵族?如今的我甚是尴尬啊。”

“此话怎讲?”

“那人骂我是天生的奴才胚子。”

轻寒苦笑一声,手里玩弄着茶杯,神色寂寥而落寞。

武田太郎放下茶杯劝慰到:“无觅的鸿浩之志,哪里是他们能明白的。”

轻寒叹口气低声说:“哪里错了?我只是想满洲国好好的,皇上好好的。只要皇上在,大清国就在。哪里就错了,哪里就成了天生的奴才胚子了?”

“无觅当然没错,错的是他们。我们大日本帝国好心帮助你们,却被那些心怀叵测的人说成是强盗,用一句你们的中国话说,那就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他们通通的是胡说八道,无觅不必介怀。”

轻寒苦笑,落寞低语:“太郎,我是不是错了?如今我是里外不是人。中国人眼里,我是汉奸,是天生的奴才胚子。日本人眼里,我是中国人,不值得信任。你说,我到底该如何是好?”

“不,无觅,你是我的朋友,是大日本帝国的朋友。我对你的信任从未改变,一如当年。十几年前,年少的你我成为朋友,成为兄弟,从未变过。”

“可我如今活的艰难,那人吐我一脸血沫子,骂我像狗一样的活着。太郎,我想回北平。”

“无觅,这不是你的风格,也不是我的风格。越是逆境,我们更应该坚持。他们不值一提,迟早有一天,我们会让那些人明白,他们错了。”

“他们错了?那我们呢?到底是他们错了,还是我们错了?”

武田太郎替轻寒斟了一杯茶,顺手递给轻寒。

“犹豫不定是武将的大忌。无觅,振作起来,无足轻重的一个人,改变不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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