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阿骨打已经五十二岁了,在女真族里,这个年纪已经算是长寿的了。
满是皱纹的脸上,那一对鹰一样锐利的眼睛,此时满是迷茫。
常年的战斗生涯,使得他虽然健硕依旧,其实已经浑身伤患。
天气阴寒的时候,他的膝盖就会疼痛难耐,胸口的旧疾也会隐隐作痛。
时间不多了啊,他这么想,心情便会无端烦躁起来。
辽国人与宋国合作,赚取了大量的金银,让他们军队的武器有了质的改变。虽然女真族人英勇善战,可是人数太少了,根本就经不起消耗。
“吴乞买,你说辽国和那个叫陈嘉的能合作,我们是不是也可以?我们手里有人参,有北珠,有好马,有海东青,有貂皮,还有木材,他们不是需要大量的木材么?造船用的木材,我们这里多的是,看看山上,千年的木材如海洋一样。”
吴乞买是他的四弟,也是他最得力的助手。每次阿骨打出去征战,后面全靠吴乞买稳定后方。
吴乞买四十多岁,看上去像三十多,是他们家族里难得长相端正的。他没有哥哥的武勇,却是搞政治的一把好手。
他从来没有看见哥哥如此迷茫之态,率领二千女真对阵一万辽兵的时候没有,二万对阵十万的时候也没有。
“哥,那陈嘉也是宋国一个臣子,他们的皇帝派人来与我们商议联合之事,我们可以加一个通商的条款进去,量那陈嘉不敢不从。”
完颜阿骨打微微摇摇头,眼睛看着远方的青山,长长叹了一口气,“具体事情是他做的,他不配合也做不好。要不你辛苦一趟,去和他谈谈?”
“有什么章程么?”
“能做交易最好,做不成交易看能不能破坏他与辽国之间的交易。”
“破坏?据说宋辽两国皇帝都支持,陈嘉和耶律余里衍又是首倡者,又是具体经办人,这……”
完颜阿骨打冷笑连连,“辽国人贪得无厌,宋国人软弱,必定被他们欺凌。他们之间矛盾肯定不会少,你去试试看,也许会有效果。”
“商路呢?我们如何和他们交易?”
“通过东京到海边,宋国人不是船多么?”
吴乞买想了想,点点头,“海运是个好办法,辽国人采买的树就是通过大海与宋国交易的。辽国人据说每年能赚上千万贯,给渤海族和高丽却只是可怜的一点辛苦费。”
“就是因为辽国有了大量金钱,所以辽现在军心稳定,让我们原本攻击上京的计划一再推迟。这种情况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你抓紧时间去一趟吧。”
青山的那一面便是上京,什么时候能站在那里看风景?
陈嘉此时还不知道,因为他的出现,完颜阿骨打进攻上京的战争被推迟了二年多。
天祚帝最近很舒心,这两天耶律余里衍又押解来三百万贯和大量的武器装备。军队现在待遇提高,士气正旺,战斗力也明显提高很多,至少最近与金国的几仗也是互有胜负,不再是那种一触即溃了。
宰相李处温最近也是心情畅快,所谓手中有粮心里不慌。
“陛下,耶律达石将军已经训练了五万新军,最近几仗也是可圈可点,是不是再训练五万?”
宰相张琳也出班道:“如今五万新军还是太少,陈嘉答应的二千万贯税收应该是可信的,我们有足够的钱粮再训练五万。”
天祚帝挥挥手大笑:“准奏。那就再训练五万,让那阿骨打瞧瞧,我们大辽军队依旧是天下最能打的军队。前次那和议的事情就罢了吧。”
“万万不可!”秦晋国王耶律淳出班阻拦,“陛下,那金人实力强悍,五万新军尚不能与之对抗。不如先麻痹之,等这五万新军再成,我们再与之决战不迟。”
其实天祚帝心里早就虚得不行,刚才也是口花花,话一出口便怂了,见耶律淳给了台阶,于是笑道:“准奏,拟一份旨意,封他为东怀国皇帝,两国世代友好。太傅习泥烈出使金国,务必让那阿骨打不得再进攻上京。”
金国势头虽盛,但是辽军在大量银钱和装备的支持下,也爆发出了极大的作战韧性,这使得原本历史在这里发生了变化。
此时一个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现在被天家赐名赵良嗣的马植正带着使团赶往金国。
他在九年前就开始推动联金抗辽,在他的运作下,金国一路抗争,如今势力已成,宋金两国对辽人形成了南北夹击之势,居功至伟。
朝堂里一直有反对联合金国的声音,听说最坚定的便是两府安抚使陈嘉。
使团北上必定是要经过河间府的,他有心想拜访一下这个在朝堂博得莫大名声的奇人,当面教教他联合纵横之术,省得他总是上窜下跳,反对这反对那的。
赵良嗣是土生土长的河北燕人,做为北地汉人,在辽国的地位低下,他身为汉人贵族,却在辽国生活艰难。身为汉人,他不能在辽国朝堂上挥斥方遒,所以他才有归宋之心,所以他才想恢复汉唐荣光。
“秘书丞,河间府快到了,信使回报,那陈安抚使如今在天津榷场,您看我们接下去是直接去金国还是去天津?”
副官前来禀报,做为副官,他自然知道赵良嗣的想法。
“去天津吧,从那里渡海去东京也方便。”
不远处高大的河间城墙,灰色的城墙矗立在蓝天白云下,显得异常雄伟。
赵良嗣奔波于宋金两国,对河间自然熟悉无比,没想到一年多来没有来,居然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
副官指着左方三里外的一片建筑,“秘书丞,那就是信安军的新兵大营,据说陈安抚使在这里训练三万新兵。”
赵良嗣手搭凉棚远远眺望,见兵营占地甚广,心里也是兴趣大增,“我们去看看如何?”
副官赔笑道,“一个新兵军营有啥好看的,不如今日早一点进河间,明日去看看河间开发区,听说那里现在人口密集,甚是繁华。”
赵良嗣摇摇头,“开发区自然要去看,兵营更加要看。信安军,静安军地处前线,他们的战斗力决定了将来燕云十六州的未来。我们都是北地汉人,回归汉家正宗是我们一直为之奋斗的,军队不可不察啊。”
出乎赵良嗣的意外,他们一行人被拦在的兵营大门外。
“放肆,这是赵秘书丞,龙图阁直学士,你等何敢阻拦?快去叫你家将军出来拜见秘书丞。”
副官有点生气,这一路北上,谁见了不是恭恭敬敬?开玩笑,他们是使团,代表天家出使金国,看见节杖了么?那就是代表天家的信物。
营门前的哨兵依旧不为所动,敬礼道:“对不起,军营规定,任何人没有军令不得入内。”
赵良嗣此时却没有在意他们之间的纷争,而是倾听着大营里传来的各种嘈杂。
有操练的号令声,有士兵跑步的脚步声,有奇怪的轰鸣声,有提示前进作战的战鼓声。
他也在军伍中厮混了好多年,对军伍的事情自然不陌生。
此刻他越听越凝重,越听越是兴奋。
他阻拦副官与哨兵的争执,开口笑问:“军营里是在军演么?”
哨兵有点莫名其妙,“回禀秘书丞,这是日常训练,并不是军演。”
赵良嗣心里一惊,“训练?你们平时一直这么训练?”
哨兵点点头:“几乎每天如此,六天休息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