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佳楠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有这样的一天。
天空刚破晓的时候被伏在床边熟睡的村上玲珑拱了一下左手,整个人直接嗷嗷着被痛醒,他看了眼卫生院墙上的种,现在才清晨六点。
躺在病床上看着洁白的天花板,浑身都是说不上的疼,左手轻微骨裂被医生简单处理以后就打了两块板子支撑。
大腿那条被树枝划开的长长伤口虽然看起来很严重,但是实际上都没有伤到真皮层,到医院的时候就已经止住了血,简单的用碘伏消毒清理了一下伤口后就并无大碍。
不过自己最重要的右手没有受伤,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陈佳楠吃力的动了动自己僵硬的脖子,把脸朝向村上玲珑的那边,那小家伙还在酣睡,神情安详,没有了往日那股吵闹劲,鼻息均匀乖巧的像只小兔子。
只是这嘴角并不是很光彩,哈喇子已经流了一床单。
这一晚他睡的很浅,恍惚中听到了村上玲珑和东方宴报平安的电话,这才放心了下来。
村上玲珑也很懂事,知道如果说了实情可能会影响他们的训练,瞒报说在镇上的旅馆过夜,这场雨下过以后就回去。
可是这雨看起来好像并不是很想停下。
陈佳楠用自己唯一还算灵活的右手拿起了枕边的手机,果不其然屏幕已经碎的不成样子,除了东方宴,赵铭居然是第一个给他发消息的人。
那个时候是晚上12点左右,也正是这山里这场雨下得最磅礴的时分,随后半夜一点沈郁榕都忍不住在群里艾特他,询问他的安危,后半夜就连加上了微信从不开口的吴秦玉都耐不住性子开了口。
陈佳楠正感动着,点开了朋友圈就看到了周浩浩发的动态。
【楠哥和玲珑姐姐私奔在外一个晚上,大伙都非常的想他们】
配图是周浩浩用后置相机的大脸自拍,背景好像是那群臭小子在训练室一脸认真看demo的照片,电脑桌前摆着乱七八糟的锡纸盒子,好像是刚干完一场宵夜准备继续战斗,训练室的那个白板上还写着几个粗体的大字。
雨中奋斗,砥砺前行!
看那笔记像是东方宴,可能是刚给他们开完一场动员会吧,东方宴也是没有辜负陈佳楠的付出,这个白脸扮得好像颇有成效。
“这帮臭小子。”
陈佳楠嘴角止不住的上扬,此刻就想回去和他们一同打成一片,可是这动动就痛的左手让他打消了这种冲动。
一个一个的给他们回复完消息,既然村上玲珑已经打算瞒着了,他也是和村上玲珑一副说辞,只是东方宴特别敏感的在问自己有没有对玲珑做什么坏事,搞得他一脸懵逼。
最后还给易中天发了一个定位,很快易中天就问他怎么了,陈佳楠发了一个大哭的表情,告诉他来了再说。
忙完这些事,刚想歇息,门口却突然出现了一个冒失少年。
此人正是仓促赶来的阿荣。
他其实早就已经到了,只是卫生院有规定,住院病房不是亲属是不给进。万般无奈之下吴天荣只好把这件事情的梗概和那值班的大妈说了清楚,又看在是同乡人的情面,根据他的描述这才肯告诉了他陈佳楠的病房。
“你就是昨天给我爹钱的那个人么?”
阿荣身形消瘦,脸上更是棱角分明。
“什么钱?”
陈佳楠听得满脸不明所以,觉得他有点眼熟但是却怎么也记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这张脸。
“这两万块,不是你们给出去的?”
阿荣提着手里的红塑料袋,一边问着一边顺势走进了病房里。
陈佳楠用手拨弄着放在他床边的红色塑料袋,里面是实实在在的两叠钱。
“这我真不知道,你是不是找错人了啊?”
陈佳楠有些无语,自己这才刚醒没多久怎么就摊上了这样莫名其妙的事情。
“不应该吧,这塑料袋里有银行取钱的票根,你看一眼。”
阿荣也是极度的冷静,县医院本身就没有多少病人,根据自己父亲的描述一男一女也完全符合,这男人应该就是他说的病人,而这伏在床边酣睡的女子应该就是它口中的那个女娃。
陈佳楠听他这么一讲,摸了摸塑料袋的底部,真的还是摸到了一张纸条,上面的客户名字虽然后面两位字被打了※看不见,但是通过村上这个少见的名基本可以确定就是此刻伏在他床边酣睡那小家伙无疑。
但是让他非常疑惑的一点事,这张纸条的背面还写着一行扭扭曲曲的字,一看就是没有受过什么太高的文化水平。
“安宁市...石门区...元湖街道45弄305室....”
虽然字迹非常抽象,但是陈佳楠还是顺着读了下来。
“你在...说什么?”
吴天荣有些不解。
“这票根后面有一行字,安宁市石门区元湖街道45弄305室。”
陈佳楠复述。
“什么?”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一把夺过陈佳楠手里的票根,他认得他父亲的字迹,又想到了自己父亲那欲言又止的样子,整个人像是一口被粗壮木头撞过的大钟,腿一软,脑袋蒙蒙地就坐在陈佳楠床边的椅子边,他的表情已经失控,悲伤亦或是不悲伤,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你没事吧?”
陈佳楠望着吴天荣,吴天荣也望着陈佳楠。一个人在面露关心,另一个人则是在不断苦笑。
吴天荣怎么都没有想到父亲原来早就做好了断绝的准备,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仔细的点了点那袋子里的钱,果然不止两万!
那是两万之后又两万,整整四万块!
这多的两万块,又把地址留在了纸条上告诉了他,这其中缘由因果,他再笨也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为什么,会这样。
他不知道自己如何再去面对这一切,陈佳楠看他这脸上纠结复杂的神情,也一时半会不知道如何安慰,试探性的问了两句。
“兄弟,你咋了?”
外面的雨下得比他来时更大了些,这一时半会想飞奔回去找自己父亲自己也不知道如何说辞,他是想离开这个让他厌恶的家庭,离开这个欺瞒了他二十几年的自私家庭,可是真的当真相和机会摆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竟然不知道如何面对。
“这两万块是你们之前给我爹的,现在还你们。”
吴天荣并不想在陌生人面前流露出过多的软弱,拿出两叠原本属于村上玲珑的钱放在陈佳楠的床头,剩下自己父亲的那份存款被他重新揣在了兜里。
点头对到现在还不明所以的陈佳楠礼貌的笑了笑,就离开了病房。
快步走在卫生院空旷的长廊上他心乱如麻,没过几步就被一个穿着得体的中年男人叫住。
此人正是荣父口中的三叔,是阿荣母亲的其中一个弟弟,也是他们家里唯一的一个大学生,毕业归来以后在乡政府做事,包办了一些试验田管理的工作,在当地也算是有头有脸的知识分子。
“荣仔,怎么一个人在卫生院,你阿爸呢?”
他推了推眼镜,身上的衬衫虽然款式朴素,但是洗的洁白。
“阿爸在家里,我有个朋友在医院里,今天赶早来看看他。”
吴天荣整理了一下面部情绪,不想让三叔看出端倪只好顺着往下说。
“哦,这样啊。”
“三叔你怎么在这。”
“我这不是吃心脏的药没了吗,过来配点。”
他笑了笑,指了指自己手上的白色塑料袋,满脸和蔼的笑意。
只是这份和蔼之中藏着些许瞟吴天荣手中红色塑料袋的目光。
“你爸都和你说了?”
赵清也不是什么拐弯抹角的人,结束了客套话之后直击了主题。
吴天荣的心里咯噔一下,但是还是强装镇定。
“叔...你在说啥啊?”
赵清看出了他眼里的闪烁,用手背敲了敲他手里的袋子。
“你别告诉我,这两万块你是偷出来的?”
一边说着,他还一边仰着头寻着吴天荣躲闪的目光。
他见躲不过,只好坦白。
“我爸没和我讲,但是我想我都知道了。”
“天荣。”
三叔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早就知道了一切般。
“你这孩子啊。”
一声长叹,而后开口。
“你的想法呢,你叔我都知道。”
他一边说着一边拉着吴天荣坐在了一旁的板凳上。
“你妈是我唯一的亲姐姐,你三叔我膝下无子,支持你完成学业这不是什么难事,唯一难过的坎,就是你爹。”
“你爹是个老顽固,没有受过教育,所以会做一些错事,但是老一辈犯的错没有必要你的担,荣啊,你也二十多了,你妈走之前就嘱咐了我好好照顾你,这件事或早或晚都该摊在明面上讲,我和你爸都会尊重你的选择。”
吴天荣看三叔讲的如此透彻,也不便掩藏,便将心里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叔,我妈从小就教会我,做人要有骨气,你我虽亲,但是您也不容易,这二万块钱,先还给你。”
说着吴天荣就把手里的塑料袋子放在了三叔的膝上。
三叔自然是不愿意收回这两万的,对他而言虽然这笔数目也不容易,但是对于自己这阿姐的两个心头肉而言,却足以救命。
吴天荣知道三叔是怎么想的,还不等他开口就打断了他。
“三叔啊,你也不要觉得不开心或者是你我生分了,没有的事情,这钱借出去也是迟早要还的,过两天我有一场比赛,赢了就能拿到一笔不少的奖金,足够我们爷两再熬半年,我爹肯定是不想我陪他吃这个苦头,所以才把我这么用力推开,可是我们是父子,这般患难之下我若是走了,我想我妈在天上也会觉得我是个不孝子吧。”
一语至此,三叔听得已是老泪婆娑。
“好!你有自己的想法就好啊。”
三叔刚想再说点什么,走廊的远处却出来一阵吵吵闹闹的声音。
“没有亲属证里面不能进!”
“哎哎哎,你干什么?”
值班的阿姨有点火大,这三个小伙子冒冒失失的,又想往里面闯,今天是怎么了,这小小山城的卫生所里是住了一个大明星吗,怎么人人都想见他。
“阿姨,我们不是什么外人,我们是里面那个病人的亲友。”
许凉见那阿姨不吃硬的,只好暗送秋波出卖色相,男模出身的他在和异性相处方面有着天然的优势。
仅仅只是抛了个媚眼那阿姨那原本铁青色的脸就缓和了不少,这让易中天和严屿两个人满脸唏嘘,讲清了缘由在登记完以后那阿姨就放了他们进去。
严屿还想继续调侃许凉调侃着玩,但是易中天则是没有半点继续搭理他的意思完全无视了他的目光,快步往陈佳楠所在的病房走去。
这一别五年,就在陈佳楠联系上他的那一刻他自己都恍惚得不太敢相信。
老友相托易中天自然不敢怠慢,几人在忙完粉丝水友赛的事情以后就赶忙前往了预定在芋子山附近的酒店,准备到了约定的日子就去他们的训练基地,但是万万没有想到陈佳楠发了一个这么奇怪的定位还说什么来了再说,忧虑之下原本明天才计划来的行程直接提前了一天。
严屿和许凉都不知道陈佳楠的身份,毕竟他们都是这几年才拔尖的新人选手,所以他们对于能让易中天这种老大哥屈尊跑到这破地方来找的人格外好奇。
吴天荣没有不认识易中天的道理,这三人从自己脸上走过的时候他还不可置信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这Bhours的主狙易中天E神更是人人都仰望神一样的存在,这边上的新锐突破手严屿和男模出身的自由人许凉更是当下论坛讨论八卦的热门。
这种级别的明星怎么会出现在这种旮沓角的小山城里?而且最为让他不解的是,这几人都纷纷踏进了自己刚走出来的那个房间,这更是让他困惑的已经忘记了悲伤,和三叔简单的交代了几句后,就快步走向了陈佳楠病房的门口。